少女的野犬 第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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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麻我今晚不回家辣】回復【c小調進行曲】:廢話,肯定不帥啊,要是帥怎么會被甩? “……” 別枝的目光在第二個回答上停了很久。 然后闔眼,仰頭。 夏夜燥熱的風早已在凌晨的陰云下漸漸冷了,路燈的光灼得視網膜模糊,跟著陸離的光影交錯,斑駁。 她在風里嗅到雨的味道。 于是以第一滴雨作韻腳,思緒就像一套被時光遺忘的老舊的唱片機,吱吱啞啞地放起了舊日的序曲。 別枝看見自己躲在記憶中那棟老樓的樓道里。 窗外是沉悶的,快要將天都壓垮下來的暴雨。 少年就站在雨里,淋了一整夜,從天黑到黎明。 總是凌亂不羈的碎發濕得淋漓,掠過他冷白的額角,像瓷器上的裂痕。被雨水浸透的黑t恤狼狽地墜在身上,將他肩胛骨的棱角都分明嶙峋。 病意的潮紅覆過蒼白,漆黑的眸里也像下過一場不留生息的暴雨。 隨時會倒下,卻又固執地,死死望著樓前的空地。 別枝縮在二樓的窗戶下,平靜得近麻木。聽那場暴雨起了又歇,停了又起。 她終于還是撥出那通電話去。 暴雨是背景音,將少年往昔總是桀驁帶笑的眉眼都濕透,狼狽得只剩絕寂。 “見一面,別枝?!?/br> 嗓音是高燒里猶如被烙鐵燙破又被冰沙封刻的沉啞。 喉結滾動得澀然,他舔咽下薄唇內咬破的血腥,掀起濕漉的眼睫,看向五樓緊閉的窗。 “就一……” “庚野?!?/br> 少女安靜的話音,清晰地穿過雨幕。 “該說的話,我已經讓人轉達了。你一定要來,那我就再說最后一遍。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只是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我需要有人幫我。那個人剛好是你,而已?!?/br> “……” 手機里暴雨與窗戶外的交疊,共鳴,鋪天蓋地。 別枝闔上蒼白的眼皮,竟分辨不清,耳邊漫長死寂過后,那聲猶如砂紙低啞磨礪過的,究竟是少年的笑意抑或是壓低的沉悶晦暗至極的泣音。 全都破敗不堪,碎得拾不起。 “庚野,別再來找我?!?/br> 而少女的語氣輕,快,像是一支悠揚的小調,敲下最后一個休止符的重音: “別犯賤了?!?/br> “……” 天穹倒壓,暴雨俱寂。 別枝親手將她的少年自尊撕碎,踐踏進污泥里。 后來在大洋彼岸的某個燦陽天里。 她固執地留到那時的舊手機,終于收到了那個熟稔過千百遍的號碼的最后一條信息。 “你記著,” “是老子不要你了?!?/br> —— 路燈下,雨滴砸過女孩的眼角。 別枝驀地戰栗,像從一場噩夢里驟然蘇醒。 可眼前到盡頭,依舊是化不開的夜色,濃如墨雨,無邊無際。 別枝輕吸氣,垂眸,手機的光映在女孩漂亮而又沒有表情的五官上,像一件易碎的冰冷瓷器。 她在那條問題下指尖起落,回復就發了出去。 【ad鈣奶】回復【冬夜的青蛙】: 是。 我渣了他。 幾乎是別枝點完回復的下一秒,恰好后臺蹦出了一條新的回答—— 【逆否命題解決一切】: 題主可以反問一下自己,如果他不落魄,風光無限,你會怎么辦? 別枝垂眸。 幾十秒后。 問答網站內,那個不起眼的問題下多出了一條題主的最新回復。 【ad鈣奶】:我會躲起來,和他再也不見。 “嘀嘀!” 網約車的鳴笛聲響起。 別枝收斂心神,按熄了屏幕,從公交站臺的長椅上起身,走向路旁去。 她并不知道。 在rou眼不能見的數據流里,日活幾千萬的算法在這一刻選中了她,那個問題在這樣一個難眠的深夜,被推動到無數個app用戶的首頁里。 網約車后車門關上。 嘩—— 車窗外再次落下一場大雨。 - 時差錯亂作息顛倒的代價是,別枝在一場堪比宿醉的頭暈里醒來。 窗簾遮得房間里半昏半昧,別枝對著模糊又暈眩的天花板眨了眨眼,一時分不清現在是早中晚的哪一個時刻。 劃了兩下水,她摸到枕邊的手機。 昨晚睡前,她給費文瑄留言了一句,問他那個問題的緣由。 對方早上7點就給她留了回復。 【費文瑄】:只是問問。取車時,洗車店里的人問我和你的關系了。 【費文瑄】:你脾氣太溫柔,又好說話,容易給人誤會。我怕對方是那種不務正業的社會人士,如果知道你單身,再對你糾纏,就說了我是你男朋友。 別枝看著手機屏幕:“……” 大概是沒睡醒。 這一刻她十分平靜,平靜得有點麻木,于是腦子沒來得及檢閱,手指就發出去了一句。 “洗車店里的人,聽完什么反應?” —— “叮咚?!?/br> 山海市東城區的某家私立醫院里,正在辦公室看病歷資料的費文瑄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 他下意識地坐直了身。 “反應?” 費文瑄無意識地叩了叩桌面。 記憶自動拉回,到昨日那把突然停了的洗車水槍前。 事實上,地下停車場的光線太過晦暗,他來不及捕捉到那人的任何情緒。 只記得那道清拔的背影,猶如勁張弦繃的弓,在晦暗里如蓄起一場將摧枯拉朽的山雨。 很久后,洗車槍的水復又落下。 叫費文瑄警覺的那種攻擊性像是錯覺似的散去了。那只凌厲修長的手收緊了握柄,冷白的經絡如青山綿延,他拇指指骨抵住了出水口,分席而落的水簾里,蓋過了一聲低啞嘲弄的輕嗤。 不知是在笑誰,意味不明。 又叫人刻骨銘心。 費文瑄皺了皺眉,不愿意承認到此刻回想起來,還是有種像與兇獸擦肩而過的劫后余生感。 他抬手打字。 “沒說話”三個字敲上去,想了想,費文瑄又刪了。 洗車店里兩個人,那個拿洗車槍的青年是沒說話,另一個好像是店長的小個子卻說了。說的什么來著。 想起那小個子店長的客套話。 費文瑄悶聲笑了下,又立刻藏住,嚴肅打字。 幾秒后。 西城區,某個老社區的單元樓里。 站在洗漱鏡前,別枝拿起手機,看見了費文瑄最新發來的消息—— 【費文瑄】:就客套話,說我們般配,還祝百年好合呢。 百年好合。 “咔?!?/br> 牙刷被別枝咬得一聲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