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鹿不懂星球意識，但是她懂感情啊。

    祇剛剛說的那些話，讓方鹿想到了那種……被家庭保護得很好，感情一片空白, 遇到一個黃毛初戀后戀愛腦上頭的單純少女。要說新奇有趣的話，黃毛對乖乖女來說怎么不算新奇呢？一直循規蹈矩的人生里第一次碰到黃毛, 可不就是“哇，他好特別”。

    ……雖然把自己比作鬼火黃毛是有點那啥, 但是其中的原理都是一樣的。

    祇可能也是第一次碰到她這種人類，然后“哇, 她好特別”。

    甚至還想給黃毛‘生孩子’！

    要是別的嘉賓，她談了也就談了，談的時候享受甜甜的戀愛，有分歧了就分開，但是星球意識她是真沒想過??！祇在她概念中是和地球母親一個量級的，之前對她的照顧她也可以當作長輩的關照

    ，哪有這么突然就生出感情來的？而且開口就是給你永恒的生命，這是能輕易分合的嗎？

    最重要的是，祂說“我想留下你”，這一點方鹿是萬萬做不到的，她熟悉的一切、她的親朋好友都在地球上，脫離熟悉的群體到另一個地方，方鹿接受不了，所以更加不能給祇錯誤的期待。

    方鹿在說話的時候，祇在看著她。

    在感情上祂也許是懵懂的新生神明，但在其他方面祂也具備著神明全知全能的特性，祂仿佛看透了方鹿心里的想法，伸出手指點觸方鹿的眉心，聲音像溫柔的風，在這神國中空靈回響。

    “不必為這些感到煩憂，我將這些告知你并不是為了讓你煩惱的?！?/br>
    “你與狼人和半人馬相處時從來沒有這樣煩惱過，是我給你太多壓力了嗎？抱歉，是我太急切了?！?/br>
    “你不用把我當成神，可以把我當成嘉賓，就像與他們相處一樣?！?/br>
    “我想要你留下，但更希望你是自己想留下。我知道的，你不想要的東西我不會強加給你，可以試試嗎？”

    祂說的這些話實在是太過于體貼人心，不符合祂星球意識的身份，反倒讓人疑惑祂是從哪里看來的這些話。

    方鹿抿著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回答否的話，雖然祇在她面前表現得很溫和很好說話，但是跟一位神明賭祂一直好說話，賭得有點太大了，現在還是在跟外界分離的地方?；卮鹗堑脑?，又是給了錯誤的期待，總感覺最后會變得無法收場。

    她只能眨著眼睛做思考狀拖延時間，腦子里高速運轉。

    她耳邊響起一道嘆息，抬頭看去，祇在星球母樹下看著她，萬千長發與樹枝幾乎融為一體，背后有光，從長發縫隙中透出瑩綠色的光，將臉部染成了碧玉般的質感，如果要以貌取神的話，這種外表應該是最沒有攻擊性的那種，弱化了祂星球意識的屬性，更像是木神、叢林之神，還有一種母親般的感覺。

    祂說：“感到為難的話，可以不用回答?！?/br>
    “我想了想，還是沒有辦法做到?！痹诘k說出那句話的同時，方鹿也開口了，“你能把我送回板塊嗎？”

    她還是說出口了。

    有點風險，但是比起假意答應最后被發現根本沒有考慮，惹得祇惱怒，方鹿覺得還是現在說明白更尊重人一點。

    祇靜默片刻：“好?！?/br>
    沒生氣！

    方鹿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祇不是那種一言不合就暴怒的惡神。

    下一刻祂又說：“你要再看看星球母樹嗎？第一次有生靈來到這里看到它，它也很開心?！闭f著，星球母樹的枝葉伸展開，有藤蔓垂落到她面前擺動了幾下，方鹿不知道這真的是星球母樹的反應還是祇控制的，不過這些擺動的藤蔓看著有點像小貓尾巴。

    還有祇的聲音，乍一聽沒什么，她細聽竟覺得有幾分失落的味道。

    “那……看看吧？”那么多次都拒絕了，祇也沒要求她一定回答，這種小要求總不好再拒絕，方鹿就答應了，走上前去仔細看星球母樹。

    “可以碰?！钡o說。

    不敢碰不敢碰！方鹿可沒忘了祇說的‘孕育智慧生命’還有什么‘我們的孩子’。

    “碰一下，樹上就會長出生物來嗎？”

    祇緩緩道來：“這是由我控制的，當我覺得應當創造出智慧生命的時候，我便會讓它結出生命果來。經由星球母樹創造的造物，本質與我創造的其他造物并沒有什么不同，只是創造方式不同。用人類的說法來說，經由星球母樹來造物，更具有儀式感?！?/br>
    “原來是這樣啊……”嚇得她還以為摸一下星球母樹就會蹦出個孩子來。

    長發逶迤，祇走到方鹿身邊：“我最開始同意節目組來錄制，是因為我沒有想好要創造什么樣的智慧生命，觀察更多種族的生物來尋找靈感，現在我已經決定好創造什么樣的生物了，是與你一樣的人類，你能幫幫我嗎，方鹿?！?/br>
    “??？這個怎么幫？”方鹿略感迷惑。

    祇從身后托起她的手，手掌經過她的手心落在她手背，引著她將手按在星球母樹的樹干上。

    綠色的溫熱光團從接觸的地方開始蔓延，母樹旁的植物都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生長，簌簌搖曳，那光團還在無限擴大，方鹿微微睜大眼睛，從手掌下的樹干中感受到了生命的跳動，隱約間她透過那顆果實的外殼，看到里面逐漸成形的人形輪廓。

    創造智慧生命，祂自己便可以做到，不需要借助其他任何存在。但祂仍引著方鹿去觸碰星球母樹，仿佛這樣她就也參與了創造，創造出來的生物便可以稱之為‘我們的孩子’。

    祂之前看到直播間中偶爾會有一些彈幕聊到什么‘帶球跑文學’‘奉子成婚’，祂不理解，但這并不妨礙祂創造出與她相似的造物當做孩子。

    第61章 當然不會

    等等, 我在干什么？

    方鹿忽然回了神，燙到似的縮回手，心想, 不對！

    雖然祇說著星球母樹只起到一個儀式感的作用, 造物還是由祇來進行的, 但是架不住祇擺明了要把這造物當作自己和祂的孩子來對待??！

    剛才她懵懵地就任由祇引著她的手貼上去, 像被什么迷了心神似的，反應過來才感覺還是不妥。

    還問怎么幫？這是能問的嗎！正常來說她肯定就裝傻了。

    這種無聲無息的影響最令人恐懼，甚至還能影響她的想法，方鹿不敢想象自己會不會在無法察覺的時候被影響改變觀念，愿意留下來, 那未免也太可怕了，哪怕是從自由場中出來的那一晚, 瑟珀深夜來到她的樹屋, 而她手無縛雞之力的時候都沒有這么慌這么警惕過。

    溫和好說話的星球之母, 也許只是最表層的形象。一個星球的神明當然也不可能真的溫和好說話, 必定還有冷酷的、雷霆之威的一面。

    “現在可以回去了嗎？”方鹿盡量語氣如常地詢問。

    人類的手掌從神明的手掌中抽離, 祇垂眸，道：“好?！?/br>
    只是瞬息之間，神國的星辰流轉，星球母樹在眼中倒退, 再次穿過來時水一般的介質回到叢林板塊上。

    出來時就在原來進去的地方，甚至天使都還在這里, 看到方鹿和祇重新出現，歪頭看來。

    直播鏡頭原本對著天使, 彈幕上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不少觀眾只感覺眼前一花, 直播間中多了兩個身影。

    【?。?！】

    【回來了！】

    【終于回來了，沒白等！快讓我們看看失蹤的兩天都發生了什么？】

    【聽完節目組發出的音頻，我只恨鏡頭沒有跟□□里去，好奇死我了！】

    節目組也是精神一振，狠狠松了口氣。

    總算回來了，它們都擔心星球意識把方鹿藏起來不出現了，能回來就是萬幸了，看方鹿的狀態也還可以，應該沒什么問題……剩下的問題就是去了神國后發生了什么，這個問題不止觀眾好奇，它們也很好奇。

    方鹿則是徹底松了口氣，那直播小球檢測到她出現，又回來繞著她飛了一圈，她眼中的世界也重新變成了像素世界。

    她看向像素人，有些意外地問：“你還在這里呀？過去多久了？”

    她感覺在神國里走走逛逛也用了不少時間，正常來說肯定超過蒲公英停留的時間了……說起來，這像素人的蒲公英也不在這里了。

    像素人歪了三下腦袋，似乎是回答。

    “三天？”

    像素人不動了。

    彈幕驚訝于【天使竟然會正?；卮?？】

    這也不怪他們驚訝，而是在這短短三天里，彈幕對于天使的風向已經變了好幾次了，從一開始的【它們好像墜入愛河了】【天使和原住民巨鳥也不是不能嗑，淺嗑一口吧】，到后來的驚悚，天使已經成了直播間公認的非人感最強也最嚇人的嘉賓。

    這是怎么回事的呢？

    那天打完，天使占據鳥巢擺出一副要孵蛋的模樣，原先的巨鳥軟化了

    態度給它找食物，還會蹲在旁邊看它孵蛋，似乎真的愛上了，但也正是剛才，趁著巨鳥不在，天使踩碎鳥蛋，里面淌出并不是蛋液，而是一團白白的軟軟的東西，天使將這些東西掛到樹枝上，直播間里才認出這像極了原始蒙昧環節中，天使巢xue里那一個個倒掛的繭。

    被白膜包裹的生物，白膜里似乎還挺空，風吹動會凸顯出里面生物的一些輪廓，品種怎么看都不像巨鳥的那個品種。

    這時彈幕才有人科普：【天使這個種族是不具有繁衍能力的，但是它們具有把其他任何生物同化成同一種族的能力，這種同化是完全抹消掉原來生物體的，相當于消化重構了一遍，所以天使所在的星球上只有一個種族，那個也被叫做天使星】

    【什么都嗑只會害了你們】

    天使這個種族的特性，了解的人不多，許多人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方式，頓時毛骨悚然，又想到天使巢xue里那一個個倒掛的繭，還有精神污染。

    所以能夠做出回應，可想而知還挺讓人吃驚的。

    不過很快他們就沒空為這點事吃驚了。

    因為巨鳥銜著食物回來了，它像前幾天一樣要把食物丟給替自己孵蛋的天使，落在巢邊一看卻只看到破碎的蛋殼，不是正常孵化的碎裂，附近也沒有破殼的幼鳥，巨鳥再順著氣味找去一看，就看到掛在樹枝上的繭。

    有自己幼鳥的氣息，但種族完全不一樣了。

    巨鳥發現自己被欺騙了，發出一聲尖利的長鳴，丟掉食物啄向天使的眼睛。

    天使自然反擊，兩只鳥打成一片，重現了最開始的一幕。

    剛出來的方鹿：？又來？

    被帶□□前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她果斷扭頭躲更遠了，這次一定不會被卷進去！

    祇在原地未動，注視落在懸掛樹枝的幾只繭，天使族的特性在祂眼中毫無秘密可言，同化、寄生、分解、重構……祂不想讓天使這個種族在祂的星球上延續，所以祂做了一件事。

    裹著白膜的繭落回鳥巢中，破碎的蛋殼片片包裹上去，使其恢復如初，蛋殼中在進行無人可知的重構。

    過了一小會兒，蛋殼裂開，里面鉆出了正常模樣的幼鳥。

    【！先別看打架的天使和到處躲的方鹿了，快看這個角落！】

    【啥？還原了？】

    【是星球意識做的吧，動靜好小，差點沒注意到】

    【天使的同化居然是可逆的？哦……也是，星球意識對造物有最大的控制能力，改變構成也就是順手的事】

    幼鳥細細的鳴叫聲傳到打成一團的兩只那里，它們攻擊的動作一頓，巨鳥率先扭頭，唰一下掠到鳥巢邊打量幼鳥的模樣。

    天使則是歪了歪腦袋，流露出些許疑惑。

    祇把天使送回了它自己的板塊。

    叢林霎時恢復了安靜。

    方鹿見沒什么事了，禮貌說了一聲便往回走了，一邊走一邊低頭看手環，順手簽了到領獎勵，表現得跟往常一樣。祇無聲跟上。人類女孩和長發神明在叢林中一前一后行走，有人覺得這一幕很唯美很有故事感截圖保存，有人覺得氛圍有點微妙。

    【怎么去了一趟神國，好像還更生疏了呢？這個距離比星系與星系之間的距離還要大了，之前還能坐近聊天談心呢】

    【可惡，更好奇神國里發生什么了！這些天我跑了好幾趟古籍中心，好不容易查到點有關星球母樹的資料，也不知道準不準確，但是那些資料里說星球母樹都是獨立結果的，不需要第三方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