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試探燕三郎
宣本珍悶頭悶腦地一口氣跑回號舍,午間太陽曬,路上沒什么人,無人瞧見她狼狽樣。 進了房間,冬青正拿雞毛撣子收拾書柜,一本本將宣本珍羅列好小黃書。 瞧見她,冬青面露喜色,拿起一本書給宣本珍看,獻寶一樣。 這是他今日去書肆幫宣本珍買的。 宣本珍隨眼一掃,是《救風塵》下冊,看來望舒所言不假,他房間肯定是連草稿都收拾掉了。 忽而,冬青瞥見她沾滿淚痕的臉蛋,著急比劃:公子,你怎么了? 宣本珍擺擺手,“我沒事,去打水來給我洗臉?!?/br> 冬青忙去了。 他擰干毛巾遞給宣本珍。 宣本珍又吩咐:“再去找一套適合騎射的衣衫給我換?!?/br> 她被望舒折騰的,感覺下面濕漉漉的,穿著不舒服。 冬青依言照辦,拿了一件鵝黃色的勁裝。 這套活潑顯眼,日光再晃眼,也不容易被人誤當靶子。 宣本珍轉去屏風后換好。 時間差不多了,她要出去上課,臨走前叮囑冬青別和溫語如說中午她哭的事情。 冬青頷首:公子放心,奴才守口如瓶。 他食指與拇指橫著從嘴巴拉過。 宣本珍給他逗笑了,心情好了一點。 冬青見狀松口氣。 * 到了弓箭場,學生們都開始練習了,教練看見她,習以為常,也沒追究她遲到的事情,只道:“去挑一副合適的長弓,找個靶子練箭?!?/br> 宣本珍乖巧應:“是?!?/br> 她個子不高,力氣不大,撿了副輕巧的弓箭。 環顧一圈,李不言的哥哥李觀棋今日來國子監親自監督他訓練,從旁指導,李不言滿臉苦不堪言的樣子。 隔著一段距離還能聽見李觀棋教訓李不言的聲音。 “文不成,武不就。李不言,你來國子監的這兩年都學了些什么?” “你對比人家燕京世子,難道不覺得羞愧???” 李不言小聲辯駁:“燕三郎厲害關我什么事?他是天才我又不是?!?/br> 李觀棋恨鐵不成鋼:“你還敢狡辯???” 他跟魏徽求了恩典,送這個不成材的弟弟來國子監,就是希望他學好,結果沒成效,簡直要氣炸了。 李不言識相閉麥,晃晃悠悠地搭弓射箭。 燕三郎旁邊還有個空位,想了想,決定去他那兒,也好試探一下他中午有沒有看見什么不該看的。 他頭戴抹額,一襲玄色勁裝束著金絲絳,身姿挺拔如青竹立于靶場。 抬手取箭的動作行云流水,修長手指輕輕搭住白羽箭尾,弓弦半張時,袖口滑落露出小臂緊實的肌rou線條。 忽聞“錚”地一聲脆響,箭矢離弦如流星破空,破空聲劃破寂靜,眨眼間三支羽箭首尾相銜,精準釘入百步外靶心,將先前的箭簇撞得深深沒入木靶。 “好箭!” 宣本珍驚嘆。 燕三郎松弦,指尖還縈繞著弓弦震顫的余韻,衣袂在獵獵風中翻卷,周身縈繞著渾然天成的凌厲氣勢。 聽聞她聲音,轉頭朝她看去,發覺她換了一襲鵝黃色衣衫,眼眸微瞇。 宣本珍本就心虛,察覺他注視自己的時間過久,虛張聲勢地喝道:“直勾勾盯著我看干什么?難道愛上我了?好心奉勸你一句,小爺可不是斷袖?!?/br> 燕三郎冷笑,“宣九郎,你再胡言亂語,我不保證我的箭頭會不會射歪?!?/br> 這就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宣本珍賭他不敢動手,將箭矢放到方桶里,道:“你怎么總是這樣兇?我不過和你開個玩笑而已?!?/br>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br> 燕三郎絲毫不給她面子,想來是那天早上徹底給宣本珍惹惱了。 宣本珍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眸子轉一圈,到底還是識趣地不再開口,自顧自拉弓練習起來。 反正,看燕三郎的樣子,他應當沒有發現中午藏書閣的事情。 燕三郎余光瞥她,半響,到底還是沒忍住問:“你很少在中午換衣服,今日怎么?” 他細想,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中午他在藏書閣撞見偷|歡的鴛鴦,可上午,望舒分明讓宣本珍午間去藏書閣進行單獨輔導。 莫非,里頭人是望舒與宣本珍?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頓時覺得天方夜譚。 望舒是崦嵫山的圣子,天府之人,拜入門中之時,早已立過誓言,此生,不染紅塵,終身侍神。 更何況,宣本珍根本不喜歡男人,雖然也不見得她對女人有幾分青睞,但燕三郎很肯定宣本珍不是斷袖。 宣本珍心一跳,故作淡然,“天氣太熱,流了一身臭汗就給換了唄?!?/br> “是嗎?” 燕三郎似有審視的意味。 據他所知,宣本珍體質不愛流汗。 “我有必要騙你?” 宣本珍轉頭,直直與他對視。 燕三郎追問:“你中午有沒有去藏書閣?” 宣本珍早已設想好答案,“有?!?/br> 燕三郎表情微變。 宣本珍繼續道:“不過我剛去沒一會,望舒先生說有些課本小記放在桐梓院,我便隨他去桐梓院了,回來后,再去藏書閣找丟在桌上的《心經》,老半天沒找到?!?/br> 這些話,半真半假。 令燕三郎捉摸不透。 不過,他更了解宣本珍個性,這廝眼高于頂,誰都瞧不上,望舒便是再好,也指定入不了她的眼,她更沒理由去跟望舒行龍陽之事。 于她自己,沒有半分好處。 宣本珍雖頑劣,但并不糊涂。 “那本《心經》被孫星衍拿了,中午我和他也去了一趟藏書閣?!?/br> “原來如此,等他看完,我再去找他要好了?!?/br> 宣本珍輕輕揭過這一篇。 不過,宣本珍無意,不代表望舒不會動凡心。 燕三郎回憶起課堂上望舒那次看宣本珍的眼神,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有必要提醒她一下。 他想勸宣本珍離望舒遠一點,剛張嘴又覺得自己沒什么立場,恐怕好心說出口還得挨懟,猶豫一瞬,到底止于唇齒。 罷了,一個明月清風的圣子,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越師生雷池半步。 有些情愫,注定要掩埋在心底,無法表露。 兩人各自練習,一時無話。 須臾,宣本珍累了,手臂發酸,她之前練習不曾像今日這般賣力,皆因她剛才把靶子當望舒了,故而有些拼命。 今日差不多就這樣,她將弓箭丟一旁,自顧自離開,看看去喝點水解渴好了。 燕三郎睨她背影,她拐入曲廊,他收回視線。 * 宣本珍去典薄廳喝了碗溫語如熬的黑豆水,出來時,遇見來尋她的李觀棋。 四周無人,李觀棋拱手跟宣本珍行一禮:“宣公子?!?/br> 宣本珍嚇一跳,李觀棋可是宮廷衛尉,如何跟她一介商戶子行禮,忙扶起李觀棋手臂。 “李衛尉折煞我了?!?/br> 李觀棋從衣襟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宣本珍,壓低音量。 “這是丞相托我帶給公子當零嘴吃的?!?/br> 他今日休沐,要來國子監找李不言,魏徽得知,便讓他幫忙帶一包荷花酥給宣本珍,這是丞相府廚娘做的,獨家配方,外面買不到,上回宣本珍吃了,說喜歡,魏徽就記住了,還讓李觀棋順道也帶一包給李不言吃。 李觀棋不喜甜食,但弟弟是個貪嘴的,想了想,便承了丞相好意。 特意尋了個空隙,來找宣本珍說話。 宣本珍接過,“有勞你跑一趟,回去后,煩請幫我多謝丞相,說我很喜歡他送來的荷花酥?!?/br> 李觀棋頷首:“是?!?/br> 他很清楚宣本珍將來會是魏徽的房中人,因此態度很恭敬。 頓了頓,他面露猶豫之色。 宣本珍主動追問:“李衛尉還有何事與我說?” “我聽不言說,宣公子似乎頗得圣子大人垂青?!?/br> 具體表現在,同樣成績很差,但望舒只輔導宣本珍,明知宣本珍秉性忤逆,但對著她的時候,總是好臉色,無論宣本珍如何挑釁,望舒似乎都沒有對她發過脾氣。 宣本珍納悶,不懂李不言怎么會有這個誤解,明明是望舒很愛挑她刺。 “所以,我想請宣公子幫我引薦一下,讓我有機會跟圣子大人下一盤手棋?!?/br> 李觀棋人如其名,是個棋癡,三年前,他在臺下圍觀望舒將陽羨殺得片甲不留,因此對望舒生出些崇拜之情,心心念念能與他對弈。 經過中午的事情,宣本珍不想看見望舒,但她又想賣李觀棋一個人情,說不準將來能派上用場,想了想,有外人在,望舒肯定要端著圣子做派,那她沒什么好怕的。 而且,李觀棋是武將,若出了何事,他看在魏徽面上,肯定護她。 思及此,她心稍定。 “垂青就有點夸張了,只不過,望舒先生為人和善,想來不會拒絕你的?!?/br> 她說違心話。 “我帶你去桐梓院尋他,他下午沒課,應當在那兒?!?/br> 如果不在的話,那她不管了。 李觀棋面色露出點興奮之情,看得出來是真的很期待見到望舒。 許是他運氣好,望舒真的在桐梓院,而且,正在亭中與陽羨下棋。 瞧見她,望舒目光微凝,眉梢輕挑,倒有點意外之色。 宣本珍朝他咧開嘴,皮笑rou不笑。 陽羨正在鉆研案上的棋局,手里捏著一顆白棋子,舉棋不定。 常言道,觀棋不語。 李觀棋看了棋盤,很想替陽羨做決定,但還是選擇沉默。 陽羨有些赧顏,道:“望舒,這步棋,我要想一想?!?/br> 望舒耐心十足:“無礙,你細細思量,左右下午無事?!?/br> 他看向宣本珍,微微一笑,態度柔和:“九郎,你逃了下午的弓箭課?” 陽羨循聲看去,見是宣本珍,嫌惡地轉過頭,不愿多看半眼,他肚量自認為比不上望舒,遭學生那般羞辱對待,還可以毫不介懷地寬待她。 宣本珍搖頭:“沒有,我只是帶一個人來見先生,很快就回去?!?/br> 她側身,讓李觀棋自我介紹:“圣子大人,在下李觀棋,久仰雅名,心懷傾慕,若能以棋為引,得大人半分點撥,便是此生幸事,不知大人可愿撥冗?” 望舒道:“李公子謬贊,”他抬袖示意,“請坐?!?/br> “等我與陽羨下完這一盤,再與公子對弈?!?/br> 李觀棋落座,喜不自勝:“多謝?!?/br> 陽羨轉頭看他一眼,兩人對視,互相點個頭,便算打過招呼。 宣本珍拱手道:“學生有事,先走一步?!?/br> 在外人面前,望舒果然是一副好師長的做派,溫聲道:“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