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字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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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為哪一個比較好?」林總,離墻,半米,離我,五公分。 我看著他臉上的皺紋,眉間的白發,「都好?!?/br> 果然,他根本聽不見,正當我以為他只是湊巧走向我時。 他突然朝我喜笑,慈眉善目的頻頻點頭:「都好,都好?!?/br> 而我終于看清楚了他瞳孔里映照的,我,短發,稚嫩,矮胖,我看著那個我,似乎也聽見了他的心聲,吵雜又焦慮,喧鬧又繽紛。 「好像不能走這條路,這樣自殺會不會未免也太過簡單,不好,會影響教壞讀者,算了,先搞下一篇,乾脆就叫全世界都變乾凈好了,這書名簡單暴力,可是乾凈的世界真的會閃閃發光嗎,不管了就先這樣寫,對了,主角眼睛瞎了會不會太扯,是有點扯但應該也不會啦,反正幻想故事隨便寫,好看就好,先這樣,愛情故事還是比較麻煩,昨天那篇靈感其實好像也不錯,我找找,殺人犯的女兒與被殺者的兒子,以交往為條件要求的和解,高中?;ㄅc被霸凌的吊車尾肥宅,可以,感覺有稿頭,話說,好像還可以加點什么,要這么貪心嗎,哈哈,等一下,那他爸會不會去鬼殺人那里,最后又殺人復活,一家團圓,啊那篇太燒腦,這樣亂加又會更復雜,先不想這些好了,來弄最好玩的那篇提款卡??」那個我翻著桌上亂七八糟的稿紙,內心話逼哩啪拉沒停過,突然,他抬頭看向我,目光先是熱情卻又轉為冰冷。 一瞬間,有股記憶撞進了我眼眸深處,我,我,終于想起來了。 十年前,是我向爸提案的,大賞是我吵著要辦的,徐天的太太根本就沒死,不,他今年四十歲了,連女朋友都沒有,還有,喜歡小恬的人是我,最愛用手寫稿的人也是我,害得小風整理老半天,當年根本就沒有掃描機,沒想到高中同班同學阿杜成了組長,雖然只跟他喝過兩次酒而已,但我們的故事理念十分相似,從高中就很要好。 「哼,死在工作臺上的人原來是我?!刮铱粗挚傃劬锏哪莻€他,怦然倒下,連續熬夜創作,猝死。 林總的瞳孔不再閃爍光輝,僵直不動的身子聽不見任何心里話,也沒有了一絲呼吸,紅心會議室的所有人,仿佛全都被暫停了時間,那是我第七年獲得的能力,走出會議室,整個編輯部好像都被凍結了,我逛著小時候熟悉的玩耍場地,幾乎沒變。 三十年前,爸開了這間出版社,開幕典禮那天,我也一同出生了,聽說是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于是我的童年脫離不了這些筆墨書香,聽說爸是為了我封筆,但又好像不是為了我,因為小時候我常常在小丑牌書房看到他寫作。 對啦,難怪那個網路怪物的字跡怎么那么眼熟,那都是爸手寫的啊,小風去拿手稿的地方就是我們住在山上的老家啊。 「囚風是小我三歲的親弟弟?!?/br> 又一段記憶衝了進來,晃的我跌坐在地板上,阿杜跟心佩姐根本就不是情侶,兩人還互相討厭,去年好像和好了,因為去年大賞冠軍太厲害了,兩人終于有了第一次的故事共識,陳森的前女友就是小唐,但人家是正常分手,我怎么會腦補成愛情騙子呢,太奇怪了,大賞十年來的記憶不斷的甦醒在我的腦殼之上,似乎今年,這一切的比賽紀錄,都只是我對故事的愛,產生的幻想? 「不對啊,可是我到底是死在編輯部,還是山上的老家?」我看著窗外靜止的飛鳥,原來不只出版社,而是整個世界,一動也不動。 我走出編輯部大門,順樓梯往上,頂樓根本就沒有咖啡廳,眺望河景,刺眼的太陽一點溫度都沒有,底下的車子與人群仿佛虛擬一般,凝滯,又來了,康悠真的是今年的新人,原來《煙火沙漠》是他寫的,難怪我不記得我有想過這個故事。 「《布丁人》真懷念啊,那是我國中開始決定寫小說的第一個故事,十年,我最后的記憶在哪,這一切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誤入這場幻境的,我得努力想想?!?/br> ??!痛!劇烈的腦痛,記憶太混亂了,我連我到底死在哪都不知道,我只記得,十八歲那年高中畢業,我已經累積了上百篇的短篇故事,爸一直問我要不要幫我出版極短篇合集,但我并不滿足于那些不成熟的雜作,所以都沒有答應。 于是高中畢業時我說我想當編輯試看看,從頭開始學起,雕磨我的文筆,修整我的故事,所以在這里認識了大我十歲的老徐,還有很多前輩,后來那些前輩離職的原因都說是見鬼了,原來是指我,爸,你好像也常常在茶水間跟「我」聊天,我還笑他們太膽小,只有徐天不怕,你一定要幫他加薪,哎,回憶翻涌,往事一件一件歷歷在目。 突然一陣風吹來,底下的人群開始挪動了,青鳥飛過耳畔,腦袋好像不太疼了,我好像,真的全部都想起來了,當了兩年幻編,提案了大賞,累倒了,我是死在家里的書桌上,那兩本雙開的參賽作品還未完成,因為我太想趕在暑假前,大賞正式開始前,全部完成,然后封在規定好的牛皮紙袋里,以示公平。 「大賞相關評審人員的參賽作品,必須在決選階段才能解封,并且以林總的成名作為標準審核,而該人員亦不得參與此次評審會議?!?/br> 六月中,我死后,您直接下令,主辦單位之員工以及家屬,與各階段評審委員及其親屬均不得參賞,所以今年的《煙火沙漠》犯規了,最后失去資格,連初選入圍都沒有過,小康后來也不能參與評審會議了,灌入腦袋的記憶是這樣告訴我的,這熟悉的太陽溫度也是這樣提醒我,我,回來了。 飄下樓梯,與擦肩而過的人類共度一個世界,走進出版社,只剩幾隻貓與兩三位編輯躺在位置上,怎么回事,這么少人的日子,難道是? 我急忙看向墻上的日歷,十二月十四,週六,土,頒獎典禮,看來,我錯過了好多東西,最后的記憶停在中秋節晚會上,不知是烤rou的煙霧太大,還是我望著滿月的溫馨睡了一場好夢,又也許是十年的遺憾點燃了我魂魄的馀燼。 「殘香幽夢?!挂凰查g的感慨襲來,我才發現我根本就沒有什么超能力。 當年,第一屆大賞每一部作品都看過的人,是爸,林湯,我清楚記得當時,我根本不理解也聽不見他的心聲,無法暫停時間也無法通靈托夢,只能好好的陪在他身邊,頂多,見證歷史。 「放心,大賞會一直辦下去的?!鼓哪蔷湓?,我一直記著。 所以當您說今年是你最后一次主辦的時候,我很訝異,可我也才明白,你是想放下,放下將我囚困在大賞比賽里的靈,或是放下繼續思念我的武器。 在網路上的那些手寫稿,是您將我未完成的故事續寫,并展示于眾,您從來都沒有放棄寫作,而且比誰都更愛故事,小風負責的作家不該唯一,不該只為了我,他很有天份,但我說的話您也聽不見了吧。 飄出大門,飄下大樓,順應著故事的氣味,不需要地圖,我也知曉頒獎典禮舉辦在哪,一邊飄我一邊思考今年第十年這場特殊的幻夢,究竟意義何在,為何往年都沒有發生這種事,人說風中殘燭,起死回春。 「那我,也算故事亡魂的一部分嗎?」總覺得好像還有什么沒想起來。 碰! 「抱歉?!贡徽l撞了一下。 待我還沒回頭細看那粉色短發時,啊,我想起來了,我好像叫,字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