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一次墻要付一百元??！」輕快的嗓音，一名金發男學生倚在樹干旁，上半身泛黃又皺褶的學生襯衫沒扎進制服褲里，他把菸灰抖落在雜蕪的草地上，嘴角噙著一抹壞笑，隨后補充，「但如果用一顆巧克力口味的冰泡芙來孝敬我，給你打五折?！?/br>
    「喂！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以吃的為條件擅作主張？」另一個戴著綠色隱形眼鏡，有著極為叛逆的瞳色的男學生隨手把鼻屎黏在墻上，不滿地發出抗議聲，但金發男學生只是蠻不在乎地聳肩，見狀，綠瞳男學生撇撇嘴，下一刻，他伸出手掌開了又闔，「你們聽好了，只要給錢，我們就不會告訴任何人翻墻的事?！顾f話的對象是一對小情侶。

    「看看，這么有同學愛的人去哪找？真感人??！」金發男學生踩熄菸蒂，從襯衫左側的口袋拿出一包菸盒，抽了一根出來，旁邊有人替他點火。

    「阿揚，你真貼心?！顾⑿ΨQ讚正把打火機收進褲子口袋里的人。

    眼前這對小情侶被嚇得面色慘白，首次在早自習時間偷偷溜出校外約會，不料卻遇上學校里最流氓的一群人。

    儘管因為害怕渾身發抖，男生還是將女生護在身后，他顫聲道，「你們應該先擔心我去找教官來吧！」

    聞言，金發男學生啐了口唾沫在地上，順便把才抽了兩口的菸丟棄，「你竟然天真的以為我們會怕你的威脅？」他大笑。

    「況且，教官來的正好，當場捉到你們私自翻墻出學校，之后你們的父母就會收到通知，而你們會留下案底，日后影響前程，」綠瞳男學生冷笑，掰著手指關節，往情侶倆步步進逼，「我們自然不怕教官的懲治，看清楚，最近加入我們的人有增無減?！顾扉L手，指著「阿揚」。

    對方往前一步，男生張開手臂保護女生就向后一步，直到無路可退。

    「我改變心意了，從現在起，翻一次墻要兩百元哦！」綠瞳男學生彎下腰與男學生平視，近在咫尺的鼻息盡是菸味，「如何？要交錢封口，還是跑去找教官討奶喝？」最后一句話一吼，嚇得在場唯一的女生哭出來。

    此時，名喚「阿揚」的男學生向前扯著她的頭發，將她從男朋友的身后拖出來，動作粗魯至極，「哭爸??！我都還沒動手！」

    「放開她！你……你們要錢我有！」男學生激動大叫，他也忍不住開始哭泣。

    「非要等早鳥優待沒了才想通，簡直笨死了！」金發男學生不屑道。

    付了錢之后，小情侶不可能也沒雅興繼續翻墻約會，他們逃回教室，也不敢跟任何人說，這起事件就這樣了結。

    「走，吃冰去?！菇鸢l男學生、綠瞳男學生加上阿揚以及其他幾個小跟班，動作俐落翻了出去，一行人高高興興翹掉整天的課，吃完冰又去網咖打電動，直到下午放學時間才又翻回學校。

    「阿揚，粗略算算，你加入我們也幾個月了，應該要寫些……那個叫什么來著？」被尊稱為「樂哥」的帶頭金發男學生隻手搭上對方的肩。

    「心得報告？」綽號「錩仔」的綠瞳男學生在旁提醒。

    「對啦！那個你……記得交一千字的心得報告給我??！」他笑著又點燃一根菸。

    「樂哥，可是我文筆不好?！箤Ψ娇嘈?，原來不良學生間也有這種規定，他算是開了眼界。

    岳皓揚，他的本名，會加入這些人的原因，說來話長。

    「誰管你的文筆呀！市面上一堆亂七八糟的書也不見得有多好的文筆??！」想了想，補充，「那不然，畫畫也可以！一張全開的水彩畫，最重要的是讓我看出你有心！」樂哥笑著吐出一口長長的煙在岳皓揚臉上，岳皓揚必須忍著不能咳嗽。

    「樂哥，原來你會看書？而且還懂畫？」他們之間一名身材精瘦的跟班十分驚訝，不要命的話就這樣脫口而出。

    果然，樂哥毫不手軟地送他一記左勾拳，揍的那跟班痛的哀哀叫，「怎么？你現在敢揶揄我了？找死是吧！」他吹了吹拳頭，附上中指一隻。

    好委屈呀！他揍人的手不是不會痛耶！

    「好，樂哥，我明天一定交千字報告給你?！乖鲤P把話題拉回來，他心想要不趕緊這么做，那跟班不一定又會繼續白目。

    說來可笑，他都已經是如今這副模樣了，竟然還存有惻隱之心。

    他抬頭，看著空中紫紅色的晚霞無邊無際蔓延，金黃色的夕陽穿透層層云朵，從高聳的建筑物后方緩緩落下，距離上回有興致欣賞這等美景，大約是半年前時候的事了。

    樂哥沒錯過岳皓揚悵然若失的表情，「不急，日子還長的很，」他捻熄煙，「阿揚，晚上來我家吃飯吧！我們聯絡一下感情?！?/br>
    話音剛落，當中有些人的神情略略一變，岳皓揚注意到了，才加入幾個月的他雖不明所以，卻不敢好奇多問，只是稍稍有些心理準備。

    「印象中，樂哥家與我家只差一站公車的距離，我回家沖個澡，晚點再過去？」岳皓揚知道路怎么走。

    「當然沒問題?！箻犯缥⑿?。

    眾人在校門口揮手道別，平時與岳皓揚同路的樂哥去超商買東西，沒有一起等公車。

    回到家里，岳家空蕩蕩的沒人，岳皓揚沖完澡再度出門時還是沒見到岳母抵家，他帶著幾百塊在身上，跟巷子口的紅豆餅攤捧場，不好意思兩手空空讓樂哥請客。

    等候紅豆餅製作時，有三大臺載著家具的貨車緩緩駛入巷弄，他們這種鄉下地方向來人口外移嚴重，有人搬進來是十分新奇的事，反正紅豆餅還沒做好，岳皓揚索性打發時間觀察他們。

    新鄰居似乎是一家人，父母與獨生女的組合，三人與搬運工人穿梭在公寓與貨車間，有人負責指揮，也有人負責出力。

    「一共一百元，謝謝惠顧?！辜t豆餅完成了，岳皓揚收回視線付了錢。

    他提著裝有十顆紅豆餅的袋子抵達樂哥家時天色已暗。

    「坐一下，晚餐快好了?！箻犯绲沽吮蓸方o他，他家是一棟透天厝，一樓開摩托車行，二樓才是住家，三樓則是神明廳，此刻，岳皓揚正坐在二樓的客廳沙發上，高舉手中的塑膠袋，「樂哥，一點小心意?！?/br>
    晚飯的三菜一湯，岳皓揚吃的飽足，飯后樂哥領著他到一樓庭院，表示有話要說。

    「樂哥，有件事我不曉得能不能先問?！箻犯邕€沒開口，岳皓揚倒是先丟一個問題。

    「說?！?/br>
    他吞了吞口水，「你家人知道……恩……你在學校的事嗎？」方才不管他怎么看，樂哥的家人都很和善單純，與樂哥在學校給人的觀感大相逕庭，所以他猜測樂哥是瞞著家里人在學校作威作福。

    想不到樂哥卻噗哧一笑，道，「你動腦想一想，憑我單獨一個人如何能在外橫著走也沒事？錩仔說過，教官治不了我們的?！?/br>
    言下之意是岳皓揚太淺了，才會看走眼，他佩服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樂哥家有流氓的勢力。

    他單獨和樂哥安靜待著好一陣子，白天樂哥做事的狠勁的確震懾到他，但此刻樂哥的戾氣悉數退去，現在的樂哥只是一名十七歲的高中生。

    夜風稍冷，馬路上的車一輛接一輛呼嘯而過，岳皓揚卻遲遲等不到樂哥開口。

    「樂哥，你有話要說嗎？」試探性詢問，他不想等到天都亮了還站在這吹風。

    一會兒過后，樂哥終于慎重地看向他，「阿揚，現在我給你一次機會，只有這一次選擇的機會，不得反悔?！?/br>
    岳皓揚也嚴肅地點頭，「樂哥請說?！?/br>
    「我要你考慮清楚，往后的日子是繼續跟著我們，或回去一般學生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