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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場里,一臺銀色轎車緩緩駛入,駕駛座的女人一頭長發,四處張望著,試圖從擠滿車子的停車格里找到一處空缺,時間是下午四點半,各家公司職員即將下班,她必須趕在下班前將提案送交出去。 明明早在下午三點就出門了,然而她的車子在路上拋錨,好不容易叫了道路救援,想著改搭捷運前往,卻發現這家公司附近根本沒有捷運站;想搭計程車又正逢巔峰時間,根本叫不到半臺,就連想和別人共乘也被狠狠拒絕。 情急之下,她發現附近有個租車場,便跑著去租車,沒想到這家公司附近的停車場全部停滿,這座停車場已經是她在地圖上找到的最后一座了。 副駕駛座上放了一個文件夾,上頭大大寫著「羅沛榆負責人」六個字,上頭的商標是文藝版的「thename」。那是她近期剛創立的保養品公司,也是她孤注一擲的嘗試。 離開那座島至今已過三年,她原以為自己能夠毅然決然的放棄演藝圈的工作,然而等手腕的傷口復原出院后,她看見即將開拍的戲在徵選面貌毀容的女配角。像是在黑暗中找到了光亮,她立刻填寫報名表單,也順利的進入初試,可是過去以演技著名的她,卻在上臺以后定住腳步,腦海中一片空白,剛被的臺詞也忘得一乾二凈。 臺下挑選演員的評審都是她見過的人,他們納悶地望著她,而她不知怎么的淚流滿面,那場試鏡最后以失敗收尾。 那一天之后她才發現,原來曾經熱愛的舞臺,如今讓她如此恐懼;也是那天之后她才接受自己不會再回歸演藝圈的事實。 撞遍南墻卻沒能撞破的人,最終終于心疼的摸摸自己的額頭,告訴自己不如換條如今的她可以接受、也喜歡的路走。 而后她想著自己有廚師證照,也知道論廚藝自己肯定比不過各大酒店的主廚,便專挑一些簡單的餐館應徵,然而每一次的應徵都被婉拒,后來她在其中一家餐館的廁所偶然聽見,原來那些餐館都希望找到煮的東西好吃、拍照又上相的主廚,否則顧客要主廚介紹時,看到她的面貌又該如何? 儘管她的疤痕在美容手術后已經變淺,多少還是能看出燒傷的痕跡,而餐館想要的是天然的美女廚師,羅沛榆自然在茫茫人海中被無情刷去。 她曾以為離開那座島后,抱著那座島的能量,生活會一直順利下去。沒想到日子仍舊糟糕透頂,像月圓時總有烏云,在這個忙亂的世界里,每個人都掙扎著前行。 哪怕摔斷了腿,也只能佯裝優雅的哭泣,抹上鮮艷的口紅、挑起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穿上最喜歡的那件漂亮衣服,望向鏡子里頭的自己,就彷彿能夠說服自己繼續前行。 有時她會想起那座島,也會懷疑自己究竟有沒有去過那里,那個她遺忘名字究竟如何發音?那個世界里,自己到底有沒有真正的留下足跡? 只是……羅沛榆回過神來,右手撫上左手掌心的疤痕,那是她在那座島上為了證明自己去過而留下的傷疤,而正如她當時所料,那道疤也跟著她回到現在這個世界。 覺得懷疑的時候、感到迷茫的時候、怎么也想不起那個名字的時候,只要摸著那道疤痕就足以讓她安心。 終于可以說服自己,那個人是真的曾經出現在她的生命里,那個人曾說,他們要在不同的時空里一起前行,看著月亮時,就能想起另一個世界的靈魂伴侶。 而后她便會想起林姨、想起趙奶奶、想起那一個又一個站在她身后望著她的人,想起黑暗的日子里從門縫遞來的那些紙條。提醒自己,她不會被整個宇宙遺棄。 她仍舊害怕、仍舊迷茫,可是她也明白,她有她的家,在那里,所有人都會接納她。哪怕再也無法回到那個平行時空里的島嶼,至少她知道,這宇宙還有一方她的棲身之所。 在那里,所有人都祝福她過得很好。 駕駛座的車窗被敲響,她這才從思緒中回神,向外一看,外頭站著的是打著西裝領帶的上班族,正一臉困惑地望向車內。 將車窗搖下,男人指向不遠處的空位:「小姐,你是要停車嗎?我剛剛把車子移出來了?!?/br> 她微愕,連忙一愣,這才發現不遠處有一臺車暫停在那里,大概是男人看她遲遲沒有向前開,所以特地將車子停下來關心。 向男人禮貌的道謝,她將車子停妥后抓過副駕駛座的牛皮紙袋,飛奔進公司大樓,奔跑的途中她忍不住揚起淺笑,她發現自己每每想起那座島上的人們,煩悶的生活便足以喘息,就像這世界又為她留了一席之地。 四點五十五分,離交件時間倒數五分鐘,羅沛榆總算成功辦好手續,坐在休息區的位子喘息,唇角有止不住的笑意。 回到這里這么久,總算好好地完成了一件事情,即使未來不一定能夠順利,也已經足夠了。 遠方的修車廠里,掛在車內后視鏡上的迷你海螺吊飾靜靜的守候著;而另一個世界里,有個人將海螺貼緊耳側,想像另一頭會傳來什么樣的回音。 隔著時空,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