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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過后,羅沛榆每晚睡前都會望向窗外,這座島的月亮週期是四個月,盈缺自然也比原本的世界不明顯,月亮在夜間高掛的天數,也比她記憶里多了幾天。 她仍舊按著作息過日子,如今是草藤最適合拿來編製的季節,島上的人們紛紛割下自家種的草藤,編製過后就會成為他們未來一年的飾品。林姨是島上編製草藤飾品的能手,眾人索性將割下的草藤全數交給她,拜託她幫忙做草藤飾品。 林姨看著院內的那些草藤一個頭兩個大,據說煩惱了好幾天都沒睡。羅沛榆想著自己在島上自由如風、整天間間沒事,不如到林姨家多少幫忙一點,原本還擔心會被嫌棄拒絕,沒想到竟得到她的熱烈歡迎。 「當然歡迎你來??!從營火晚會后就只能偶爾見到你,你愿意過來陪我坐坐聊天,我非常開心!你放心,我這里什么都有,有飲料、有吃的,來這里不會讓你餓著累著?!沽忠坍敃r是這么說的,于是她的生活除了早起運動、吃飯、幫忙耕種、看海、每晚跟階凱杰間聊,短時間內又多了項任務——陪林姨編繩聊天。 上工第一天,外頭萬里無云,太陽毒辣的曬著。走進林姨家,林姨早在進行準備工作,看見她時笑開了嘴:「你來啦!來幫我搬這些東西,外面太陽太大了,我們去樹蔭下比較涼、也不會曬傷?!?/br> 「好?!沽_沛榆輕應一聲,放下帶來的水杯,她將放置草藤的一個個竹篩堆疊起來搬運,這才發現林姨早已將不同的藤類篩選過,甚至照顏色深淺置放。這些竹篩少說也有三、四十層,每層里都有成山的草藤,要一根、一根分類得花多少時間啊…… 好不容易將今天需要的草藤全搬到樹下,林姨開始教她編藤,兩股、三股,如何混色、草藤挑選,羅沛榆記得頭昏腦脹,到頭來竟不知道自己究竟學過什么。 「那這盆草藤給你編,編成什么樣式都可以,到時候其他村民會來挑自己喜歡的帶走?!沽忠坦膭畹男π?,「不用有壓力,慢慢來就好?!?/br> 「好……」她望著眼前的竹篩,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開始,最后靠著腦子里的動作拼拼湊湊,總算把編繩的初始繩結做出來,歪歪扭扭的,看起來差強人意。 「??!這里不能這樣編,等等會打結?!沽忠毯脦状纬榭詹炜此那闆r,但羅沛榆幾乎每次都出錯,一條編繩拆了好幾次,眼看林姨編的草繩手鍊已經擺了一筐,她手上的草繩不只沒編好,甚至斷了一根。 「沒關係,我們換一根吧,這個比較難,沒有那么好學會的,所以大家才都丟給我做??!」林姨替她換了根草繩,又示范了一次開頭的動作給她看,然而看著看著,羅沛榆的思緒忍不住飄了開來。 她想起練了許久卻沒能上場的那次比賽、想起努力許久也無法進步的體育成績,想起她其實沒有天賦,靠著咬牙堅持才得到的那些成就與機會,卻被說成是輕而易舉、靠臉得來的東西。 那些時候,也都是這么無力。 她下意識的摳著指甲,她從小學琴,手指頭并不漂亮、指甲也不長。小時候每每覺得壓力大、每每開始指責自己,她便會開始剝自己的指甲,摳著、摳著,摳到指甲與rou的連接處也不停止,總要等血流出來,才會意識到太過。 也因為這樣,每每遇到跨度大的鍵、每每按下重音,傷口常會滲出鮮血,當她太過專注于奏曲,睜眼時便會看見潔白的琴鍵上染上一抹抹血痕。 這樣的情形直到她踏入演藝圈才有所改善,為了維持形象、也為了好看,她硬是將剝指甲的習慣改掉,然而毀容后再也接不到什么工作,這個習慣又默默跑了出來。 那些硬是被隱藏的陰暗從來就沒有消失,跟隨著、潛伏著,等待每一個脆弱的時刻將人吞噬。 指尖傳來的刺痛使她回神,她低頭一看,食指的指甲被她剝到滲血,還好傷口不大,血流的也不多。 還想著,她的手腕被輕輕握住,羅沛榆一愣,抬頭便見林姨朝她微笑,抓過她的手替她量手圍。羅沛榆也回以淺笑,望著還在滲血的手指頭,她知道林姨一定看到了。 可是她沒有責怪她。 「做了這么久,應該有點累了吧?」量完手圍,林姨將手上的草繩手鍊放下,拍拍她的肩膀,「你休息一下,我去端點涼的出來,我們一起喝?!?/br> 羅沛榆道了聲謝,深吸一口氣,繼續編製方才沒能完成的草繩,她不時抓過林姨做好的版本比對,過了一會總算編出一條完整的草繩手鍊。 「欸?這次編得很好??!」林姨端著兩個碗走來,仔細一看,碗的外圍還有水珠滾落,「這是冰竹筍湯,剛好消暑,喝看看?!?/br> 羅沛榆捧著湯輕啜一口,發現它比想像中的甜,沒一會就灌了一碗。林姨倒是不急著喝湯,仔細揀選著珠子,想給她編的手鍊加點綴飾。 「林姨,這樣一條一條編,不會很辛苦嗎?」望著動作俐落的林姨,羅沛榆忍不住問,「如果有機器的話,應該會輕松一點吧?」 「嗯……可能會吧,可惜這座島上沒有?!沽忠绦α诵?,「而且我覺得比起用機器製作,手工編的草繩還是比較特別?!?/br> 「手工編製的草繩就算長得一樣、做工一樣,也是完全不同的。因為製作者在編製草繩時的心情、想的事情、當時的天氣、風吹過的次數都不同?!?/br> 說著,她將加好裝飾的草繩手鍊放進羅沛榆手里:「每一條草繩手鍊,都是獨一無二的?!?/br> 林姨話音剛落,院子口傳來腳步聲,隱約還能聽見孩子在啜泣。兩人循著聲音望去,羅沛榆認出來人是林姨的兒子小衙,大約七、八歲,總愛到島上其他人家玩,不到晚上不肯回家。 林姨見狀一驚,連忙上前詢問狀況,小衙斷斷續續地說著,才知道原來他和伙伴們一起做海沙漂流瓶,結果手沒拿穩摔碎了,漂亮的海沙散落一地。其他小朋友都帶了漂亮的漂流瓶回家,只有他沒帶回半點東西。 「原來是這樣啊?!沽忠淌冀K專注的聽著,一邊為他擦眼淚,「第一次做的事情,會做不好都是正常的,你看mama做草繩做了十年,也還是會做錯??!」 后面的話羅沛榆沒能聽清,只是愣愣的望著林姨的背影,腦海中回盪著她方才說的話。 是啊,第一次做的事情,會做不好都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