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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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無穢rou眼可見地松了口氣。 容訣其實很想裝作若無其事,保住少年的顏面,可他在殷無穢面前從未收斂過真性情,一時間實在做不出假模假樣的姿態,只好又自暴自棄地放棄了。 容訣沒再繼續吃點心,而是正襟危坐,余光乜見殷無穢坐地比他還要板正,少年活像個犯了錯誤乖巧等訓的學生,容訣就又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眼見氣氛愈發古怪緘默,容訣放松身體,往小榻里慵懶一靠,轉移話題道:“跟吏部走那么近做甚?!?/br> 殷無穢有問必答:“為以后出宮提前做準備?!?/br> 容訣抬眸覷了少年一眼,不明白這和吏部有什么關系,何況殷無穢只想安穩出宮,這點要求還是很容易辦到的,甚至東廠都無需出面插手。 不過,隨他高興好了。他多結交些官員,了解朝廷派系也不是什么壞事,容訣就沒再吱聲。 殷無穢等了他須臾,等地心癢難耐,容訣卻什么都沒表示。少年忍不住問:“督主呢,有什么打算?” 殷無穢并不認為容訣喜歡宮廷縱橫捭闔汲汲營營的生活,他面上時常不經意露出的深深倦怠做不得假。如果容訣喜歡掌權,等他有了封地也可以全權交由容訣打理,容訣的生活質量絕不會因此發生任何改變,但這個前提是—— 容訣愿隨他離開。 殷無穢期待地看著他,容訣也一瞬不瞬回視少年。 殷無穢心頭驀地一緊,不知怎的,心里真正的想法反而問不出口了。 不過一剎那,容訣就將少年的心思踅摸得一清二楚。 原來是為了他。 殷無穢是皇子,即使再不受寵將來也會封王出宮,擁有自己的封地,所以他一早就有此打算。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試探他對太子的態度,甚至連太子不好相與都搬出來充當借口,又使出渾身解數不惜搭上吏部這條線,藉因吏部擁有官員調動權。 殷無穢機關算盡運籌帷幄,不過是,為了帶他離開。 容訣心頭忽地被什么撥動了一下。 唇瓣輕張,卻沒能發出一點聲。他不知道要從何和殷無穢解釋,東廠不歸吏部轄管,只聽從皇帝一人的命令。 而皇帝一開始讓他進入朝堂,便是為了鞏固皇權統一朝綱。朝中官員拉幫結派蔚然成風,諸多大臣手握重權的程度已經遠遠超越了皇帝能夠容忍的界限,而這些派系又底蘊深厚,盤根錯節在了政治的土壤上,饒是皇帝,也無法拔除。 于是東廠順應皇帝的需求強勢出臺。 一應血腥手段皆由容訣經手,皇帝放權,讓他替自己剿除朝中的亂黨叛逆,成為所有政治派系斗爭的平衡支點,也由他承擔所有官員仇讎的怒火。雖然人人憎恨東廠,但這個朝堂總歸變成了皇帝想要維持的模樣。 他怎么可能置身事外,這樣的事情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 他早已深陷其中。 是樞紐,亦是毒瘤。 東廠在擴張的同時幾乎將自己與整個朝堂體系融合在了一起,東廠掌握著朝中各派的機密情報,是皇帝最尖銳的爪牙,最忠誠的利刃,牽一發而動全身,這也是皇帝放心讓他執掌大權的根本原因。 他若抽身,所有派系都不會放過他。 殷無穢卻不理解。 半晌,容訣才聽見自己的聲音,“咱家能有什么打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生殺予奪權傾朝野不好么?!?/br> 說著,他哂笑一聲,那故作的笑容轉瞬即逝,旋即恢復成了一貫的慵懶散漫。 殷無穢支起耳朵緊張等待,在聽到容訣的答案時既意料之中,又有些忍不住地失落一松肩,整個人的精氣神瞬間垮塌下來。 如果容訣要的是一地之權,他盡可大方給予,可他要的是一國之權,這個殷無穢給不起,這也是他最匱乏的東西。 容訣不愿走,殷無穢無比清楚地知道。 這沒關系,他安慰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容訣在照顧他,他也想為容訣做點什么,如果容訣愿意是最好的,如果他不愿,殷無穢會趁現在努力在朝廷扎根,留下自己的勢力不惜一切保護好他,只要他還能夠得到容訣的消息,知道那人平安就好。 想清楚后付諸行動,這是殷無穢一貫做事的驅動力。 可這次,罕見地失了氣力。 一想到他會和容訣分開,少年就提不起來一點興致,連出宮和自由都沒了吸引力,一切皆不如眼前的這個人。 殷無穢心臟緊緊一窒,呼吸都亂了方寸。 許多事情習慣了,就變得理所當然,他其實從未設想過如果容訣不愿出宮自己該怎么辦,總是下意識認為容訣會一直留在自己身邊?;蛟S也曾一閃而逝地想過,只是仍抱著一絲僥幸,幻想容訣會看在多年情分上愿意和他一起離宮,從而不當回事。 然而血淋淋的現實當頭,給了少年沉重一擊。 容訣圍觀了少年的緊張,少年的失落,少年最后的情態盡失,這是殷無穢自己的坎,必須自己邁過去,堅強站起來。誰都有這么一遭必須經歷難以承受的坎,當年他被皇帝利用,乍然想清幕后真相時也是這般,無人能幫。 他現在能對殷無穢伸以援手,但這之后,殷無穢面臨的將是更加難以抉擇、彌足深陷的深淵。 最終,容訣選擇了沉默。 殷無穢有些凌亂,他知道自己的失態容訣看出來了,因此更加無地自容,匆匆站起告別,“督主,我還有要務處理,先回禮部衙署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