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我為他提心吊膽那兩年。來到青鳳嶺后,他依然干起了搶劫的勾當,越來越壯大……有人喊我‘夫人’,叫我‘嫂嫂’。每次他們出去,我就在家里給他們備好酒rou,搶多少沒什么所謂,能好好回來就好…… “后來官府看不慣我們,要來剿匪。沒辦法呀,只好上了江湖的道,讓官府沒辦法管我們,只能更拼命了,拿命去賺錢。我也學了些武功,不算太精,你卻覺得我出去闖,會有一方天地?!?/br> 她笑了笑,覺得自己說的話、雪夜紅梅的想法,都太荒唐。 “怎么可能呀——我只是想留在這里,能安穩地過日子。刀尖上舔血活著的人,想安穩地過日子,不想去闖蕩,很難理解嗎?” 楊佳敏皺起眉頭,她看著雪夜紅梅,以一種可憐她的眼神看著她:“雪夜紅梅,你能懂嗎?可惜啊——你沒有家,你不會懂?!?/br> 說罷,她提刀起勢,一刀劈下去,激起一道刀氣,太過于磅礴。卷起萬千塵土,連帶著遠處的樹葉也被卷在空中。 雪夜紅梅皺著眉頭躍走,落到另一側,她的劍指向了楊佳敏。 “我不會懂?!?/br> 她這樣說著,顯得有些木然。 但她那一瞬間,想起了她的弟弟meimei——冬橋和春橋。 如果春橋在的話,就好了。 所以怎么說她不想要安穩呢? 雪夜紅梅緊咬牙關,她心里攢著氣,復雜的情緒在心里翻涌,外化成一道又一道的劍氣,被一劍一劍地甩出來。 忽然,天邊雷聲作響,天雷滾滾,閃過一道靈曄。 “要下雨了?!?/br> 祝升忽然幽幽開口。 “動手吧?!?/br> 他一聲令下,雙方斗成一團,劍與影,血和汗。 昏迷不醒的人和慘烈的叫聲。 無聲的死亡和清醒的痛苦。 等周圍的聲音漸止,最后一道嗚咽聲消失。 雪夜紅梅拔出了刺在楊佳敏胸口的劍,回頭看向祝升。 還未來得及說些什么,傾盆大雨至。 雨水砸在他們的身上,落在血泊里。 祝升伸手接雨,他輕聲道:“下雨了……裴煥生,下雨了?!?/br> 不管外面有多亂,裴煥生都沒有出現。直到祝升發現裴煥生和時夜在遠處的屋頂上時,他才松了口氣。 他不知道裴煥生看到多少,有沒有看清他殺人,會不會覺得害怕呢? 只見裴煥生笑著看他飛上來,朝著自己走過來。他沖祝升招招手,示意他坐過來。 “下雨了,裴煥生?!弊I嵝训?。 他們身上已經被淋濕了,頭發緊緊地貼著頭皮,衣服也貼著身體,黏糊糊的,不太好受,甚至可能會生病。 “會著涼,進屋吧?!?/br> “祝升——”裴煥生抿了抿嘴,他似乎不太在意,他對他說,“事情了了,真好?!?/br> 他依舊沖他笑著,他歪歪腦袋,繼續說:“真好……這件事情,從七年前開始,后面又發生了這么多事,牽扯了這么多人,總算是結束了?!?/br> 說著,他有些恍惚,甚至有些悵然。 他也沒想到,他二十歲被那么多人記恨結仇,成為江湖上的活靶子。到兩年前他覺得自己只是為了師父報仇,是應該的事情。直到如今,有這么多是非,死了這么多人。他甚至害怕這件事情走到這里,都算不上一個結束。 “祝升,有點累?!彼吭谧I绨蛏?,輕聲道,“好想結束所有的一切,讓你和我回金州……跟我一起過日子。我也想要安穩……想讓你安安穩穩的?!?/br> 他甚至聲音開始哽咽,吸了吸鼻子,低下頭去。 祝升有些愣住了,像是有片刻失神,他覺得不太真實,不太確定地問:“裴煥生……這是在表白嗎?” “是呀?!?/br> 他很直接了當,叫祝升不知該如何是好。 時夜懂事地掐著時機離開,來不及多囑咐一句“小心生病”,他就跟逃似的走了。 不過他走得太不是時候,他上一秒剛走,裴煥生下一秒就暈倒在祝升的懷里。 甚至嘴里還在呢喃:“不過是一支下簽……燒了就是。所以別怕,祝升,我們會在一起的?!?/br> 他這句話,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裴煥生?” 沒有再說話,除了在呼吸能證明他還活著之外,就是他現在身上很燙。 祝升立即抱起他就離開,心里想著真是不該任由裴煥生胡來。 本來今夜是要回客棧的,但沒想到下起了雨,山上的火也基本上被滅了。于是夜橋的人入住了青鳳嶺,屋外是青鳳嶺人的尸體,屋內是鳩占鵲巢的夜橋。 祝升抱著裴煥生進屋的時候,夜橋的人基本上都還在一樓聚著,沒有回房,估計是在商議這里的后事。他沒有管太多,頂著有些人異樣的眼神就打算上樓了。 “祝升——” 雪夜紅梅忍不住站起來喊他。 好在祝升在抬腳上樓的那一瞬間回頭了,他駐足看向她,懷里的裴煥生不知道是睡了還是昏迷了,看上去不太好。 “……他怎么了?” “生病了?!弊I鐚嵒卮?,又問,“時夜在樓上嗎?” “剛飛來了一只白鴿,他已經上去了?!?/br> “白鴿?” “是,時夜說它叫‘小白’,飄渺谷來的?!?/br> 祝升想起來了,是李萱兒的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