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好惡心?!毖┮辜t梅翻了個白眼,湊近了渡黃河,小聲道,“死橋那邊,你得去知會一聲吧?!?/br> 渡黃河變了臉色,聳聳肩搖搖頭,推脫道:“嗯……我想應該不用吧?他應該在養魚養花,日子過得挺好的?!?/br> “若他日后自己知道了呢?”雪夜紅梅笑道,“小心他覺得你在瞞著他呀?!?/br> 死橋不會說什么,但是信息不同步,會讓死橋心里不太爽。 按照春橋之前一句戲言,摻了半顆真心說的,他們夜橋七橋,加上慧,各有各的毛病。 因此他們之間,并不存在誰會真的壓誰一頭,都知道對方沒有那么好惹,給些面子,但又講規矩,要些分寸。 雪夜紅梅決定她來動手罰祝升,渡黃河答應會將事情告訴死橋。 一群人聚在這里,祝升跪在地上聽候發落,春橋拉著冬橋一起坐在遠處嗑瓜子,跟看熱鬧一樣看渡黃河和雪夜紅梅之間的拉扯。盼則是搬了把椅子放在大門邊坐下來,一邊守著大門一邊聽里面的動靜,兩不耽誤。 雪夜紅梅笑瞇瞇彎下腰,要將祝升帶走:“一碼歸一碼,不準記恨我?!?/br> 祝升搖搖頭:“不會?!?/br> “走吧,有些事情也得跟你說清楚?!?/br> 反水殺買主這樣的事情,在今日之前,是不曾發生的;除祝升之外,是沒人做過的。按照律例刑罰,是沒有這一條的。雪夜紅梅和慧商量過了,對于這樣的情況,罰鞭十三下。 由麻制成的形如蛇的九節軟鞭,用環相連,麻浸過水,更是粗糙,帶著些刺。比不上荊棘鞭布滿鐵刺,這樣的鞭子下去抽十三下頂多傷些皮rou,養十幾日。 但這的確是祝升十五歲坐到第四席位置后,第一次受罰。 浸濕過的鞭子會有些沉重,雪夜紅梅甩著也覺得太過于厚重,有些吃力。她抬起手揮舞第一鞭,她似乎太久沒有握鞭,一瞬間沒能控制好力度,鞭子仿佛失重一般直接墜落在祝升的身上,幾乎擦過他整個后背,落在了右腰的位置。 一道血痕頓時透過里衣顯露出來,先是浸染出一道血跡,再向四周擴散,像一件吃血的衣,遇到血之后要變成赤紅色。 使力揮動第二道鞭子時,雪夜紅梅已經找到感覺了,她控制了些許力度,這次不再是從右腰滑落,而是從右肋骨處收手。 第三道過后,祝升明顯受累,額頭冒些細汗,越來越多,就跟血一樣墜落。 鞭上沾了許多血,不僅是里衣吃血,這鞭子也吃血。水和血聚在一起,使得這條鞭子更重,落到身上的力度更大。 祝升幾乎快要忘了,他的身體這么痛,是在幾年前了。 他的頭在發暈,隱隱作痛。他知道這些疤痕抹些上好的藥會慢慢淡化,甚至是隨著時間消失。正如裴煥生看他身體的那次,詫異他身上沒有疤痕??伤挠洃浝?,關于他的受傷,關于他的傷疤,不會消失。 七歲那年,他第一次提劍殺人。 和大部分的殺手組織一樣,培養一個好的殺手,得從小開始,也得從自相殘殺開始。 他們像是展開一場很長很長的追逐戰,被追上的人,則會被殺掉。 祝升從七歲開始,他就在這場追逐戰里了。他一直在奔跑,像逃命一樣、奔跑。他跑得越快,失去的則越多,直到后來,他沒有什么能夠失去的東西,他才能夠得到。 應該是八歲的時候吧——沒人會在暗無天日的歲月里記得自己的生辰的,因此祝升不知道那段時間的他,究竟是什么時候要過生辰。只知道出來后,他八歲生辰早就過去了。 那時的慧總愛穿著一身妖艷的紅色羅裙,長得漂亮的女子卻歹毒得不像話,逼迫著他們用最野蠻、最原始的辦法生存。 那年祝升拿著劍,殺了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孩子們,殺了和自己同時進來的少年們,殺了和自己幻想新生活的朋友們。沒有人告訴過他,美好的未來是要用這么多人的血鋪筑而成的。 而他腹部的那道疤痕,則是被人用匕首,生生刺穿了左邊的腰,深入里面,幾乎將他的腸子、他的血rou,攪得稀碎。 像成千上百只螞蟻,從洞口爬進去,啃噬他的血rou,一點一點地蠶食他的身體。那么小又那么深的一個口子,幾乎要把他體內的血全部運出去,似乎要把他也變成筑路的血。 年少的祝升瘋狂堵住傷口,他像是慌忙地,扯著布條一點一點擦著血,可是血會浸染這些布,透過它們,嘀嗒嘀嗒地向外流。求生的本能以及太過于痛苦使得麻木,他幾乎感知不到疼痛,只有看到鮮血不再流淌,他才能放心。他將那些鮮紅的布往里面塞,跟塞住老鼠洞口一樣,往里面懟。似乎這里并不是一道傷口,只是一道感知不到疼痛的洞口。 布條懟進去關上了閘口,他不會成為鋪路的血。 他耗盡一切力氣揮劍,斬殺除他之外最后一人時,用了整整兩天,他才從這場廝殺中走出來。他出來后又昏迷了兩日,聽渡黃河說,他當時全身上下衣裳破爛不堪,還有他的身體。 那道傷口的血干涸了,布條黏在身體里面,幾乎要和他體內的血rou壞死在一起。干澀的布條堵著傷口,用刀劃出新的血河,噴涌而出,潤化布條,切割死rou。劃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像宰豬羊一樣切下他的死rou丟在一旁。 渡黃河說,他本來是要死了的,昏迷不醒,跟死人沒什么差。但全場只有他勉強算是活下來了,以及渡黃河一時心軟,將他留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