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而孽海這不斷翻涌的血浪,恰似阿鼻地獄之中,熊熊燃燒的業火。 無邊的恐懼席卷心頭,季明月朝連海懷里埋了又蹭,被雨淋濕的流浪小貓也似,卻依舊克制不住地顫抖。 季明月鼻尖縈繞著連海的氣息,熾熱與冷冽伴生,像很多個傍晚,他從海哥的懷抱中醒來之時那種好聞的味道。 感知到季明月的情緒,連海便將溫暖的手掌貼在他背上順著往下捋。 “海哥,”季明月聲音悶悶的,“別離開我?!?/br> 海浪愈發洶涌,連海沒有說話,只繼續給小貓順毛。 季明月的衣服已經完全被海水打濕,隔著薄薄的布料,他觸到季明月胸口的疤。 “本無,我會一直陪著你,”須臾后,連海換了稱呼,綠眸閃爍,如漫天繁星落于夜晚靜謐的湖面上,“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br> 連海在陰冥待了百年,很多次他發了瘋地尋找那個叫做“本無”的青年,很多次他想過放棄。 直到遇見季明月后,他才有了某種模糊的直覺——有些事情不是巧合而是命定,是命運早就寫好了同樣的劇本,只待其中的角色輾轉于幕布之間,將那情節演上一演,將那臺詞讀上一讀。 時間重疊,一樣的紅日紅月,一樣的血海滔天。 同百年前一樣的話語,縈在耳邊。 連海記得,彼時好像也是個初秋。 秋日本該是收獲的季節,然而在這片從不缺烽火戰亂的土地上,卻并未如此。 權力是最好的藥,各方勢力你唱罷我登場。不消兩年,連海效力的軍閥政府大勢已去,他也眼看著就要失去一切。 好在連海并不迷戀權勢,更何況,他已經擁有了最珍惜的人,也已經明白了什么是他應當珍惜的東西。 于是他主動辭去了政界和軍方的職務,打算重新做回那個叫做“本空”的普通人,并和本無商量妥當,決定南下隱居,種田澆花,樂山樂水。 鐘鳴鼎食的富貴生活是一種過法,安貧樂道未必品不出人生況味。 對于連海的辭職,新政府欣然同意,并盛贊連?!案唢L亮節”。 然而宦海沉浮多年得罪的小人數不勝數,再加上新政府上臺后清算舊勢力,連海尚未踏出居住的小院,就覺察到了埋伏在門外的殺意。 情急之下,連海和本無脫下西裝,從箱子最底下翻出僧袍換上,帶了些衣物食物和銀錢,還特意準備了兩把槍。入夜后,二人趁殺手不備,逃了出去。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京州城內眼線眾多,他們并未出城,而是躲到了郊區的明月禪寺,如此倒也過了幾天平靜日子。 無奈禪寺被焚毀多年,缺水少糧,單靠大殿那幾根被燒焦的朽木枯檐,暫時擋風遮雨可以,長久住下去絕無可能。 果不其然,捱了幾日后,身子本就孱弱的本無漸漸支撐不住,還發起了高燒,幾度昏厥,眼看著來日無多。連海撕了僧袍打濕,貼在本無額頭上降溫,可那里還是燙得能烙餅。 連海心一橫,留了把槍在本無身邊,交代他自己沒回來前,槍不能離手。 緊接著他喬裝打扮了一番,腰間別上另一把槍,進城去買救命藥。 想來是做了萬全準備,買藥一行異常順利,連海拎著柴胡銀翹,長舒一口氣返回禪寺。 可還沒跨進大殿,耳膜差點被一聲巨大的槍響震破,手中的中藥包也因為受驚而墜在了地上。 他快步進去,只見本無躺在角落大口喘氣,隨著凌亂的呼吸,嘴角不斷涌出血沫。 本無脖子上的平安符歪在頸側,雙手空空如也,腹部卻多了個不斷冒血的彈孔。鮮血蜿蜒,將僧袍染成濃郁的黑色。 “是誰?”連海肝都顫了,扶他到自己懷中,“是那些來尋仇的癟三?” 他在本無身上摸了一圈,沒能摸到那把槍。 “自盡……”本無斷續吐出支離破碎的話語,聲音越來越小,“他逼我……自盡……舅……” “就什么?”連海耳朵貼近,急切問道。 本無無力說話,將逐漸黯淡的綠眸投向門外。 連??吹介T口飄過同樣款式顏色的僧袍,心中起疑,飛奔著追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 本周依舊會多更一些~(快完結啦) 第132章 “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br> 明月禪寺的大殿外滿目瘡痍,連海與偷襲本無的人,在一根根黑漆漆的木樁之間玩貓捉老鼠的游戲。 連海偶爾會瞥見一道身影——如他所料,偷襲奪槍的是佛門中人,身上的僧袍似乎昭示著此君與明月禪寺淵源頗深。 在軍營歷練多年,連海身手了得,三兩下連追帶堵,很快將偷襲者逼得避無可避。 他舉槍大喝,讓對方站住,未料此君匿于暗處先發制人,一槍擊中了連海的心臟。 連海捂住心口的同時,看到對方那張俊秀到男女莫辨的臉,以及鑲嵌在面龐上的一對碧色眼眸。 和自己、和本無一模一樣的碧色眼眸。 心頭一驚,鉆心裂骨的疼痛隨之襲來,連海倒在焦土之上。 夕陽余暉照在斷壁之上,連海覺得自己的三魂七魄正在逐漸離開這副殘敗的皮囊。 他逐漸失焦的眼珠朝向天空,卻訝異地發現,天空蔓延著血色,原本應當西沉的日頭竟然像跑了個百米沖刺一樣懸在最東面的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