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刀尖寒涼,可他渾身的血液卻像沸騰了一樣,不斷從傷口噴薄。 碧桃這才明白發生了什么,忍住鉆心的疼痛,回頭瞬也不瞬地望著外甥。 “你想復活的不是海哥?!奔久髟乱彩堑谝淮螝⑷?,他顫抖地拔出匕首,血紅的刀尖閃著寒光,嚇得他連忙將兇器扔到一旁。 如此動作臉上濺了大片血花,像戲子描摹的油彩,極盡絢爛,極盡詭譎。 好容易平復下來,季明月目光投向手上那張混合血水和墨團的紙:“這封信,也是假的?!?/br> 筆跡的確是連海手書,但方才甫一拿到信紙,季明月就看出了問題——海哥被帶走前,明明是和他約定的是要去吃涮rou,而不是什么“麻辣火鍋”。 “我猜,海哥應該是被你們要挾了,”季明月說出自己的推測,“所以才會用這封手書,用這最后一句,給我留下暗語?!?/br> 話畢,他心中無端涌出某種大難不死的慶幸,慶幸于自己和海哥的心有靈犀。 碧桃嘴角已經有血沫噴涌,他不斷嗆咳,臉頰上因為用力浮上紅色,和血水融為一體。 季明月目光犀利:“你做這一切究竟是為誰?” 后心處的血腥氣逐漸蔓延,幾乎要鉆透肌膚骨骼,直涌上胸腔。碧桃捂緊心口,對季明月鬼魅地笑:“你過來,我就告訴你?!?/br> “反派常規cao作是吧?”季明月才沒有這么蠢,邊說邊后退離河岸,“我若是真的過去了,不知道你要怎樣對付我?!?/br>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北淮疗屏嗽幱?,碧桃也不生氣,面容甚至相當平和,聲音幽幽出口,“想知道你的海哥在哪里嗎?” 見季明月腳步頓住,他繼續道:“其實你猜對了,府君并沒有死,他現在……” 季明月想了想,問道:“現在怎樣?” 碧桃不說話,唇角一勾,轉身就要跳河。 “你回來!說清楚!”季明月顧不得什么反派正派了,當機立斷跑上前,一把將碧桃拽了回來,甥舅二人在河岸邊滾作一團。 碧桃的長發發尾微濕,水滴摻著血珠滴落在季明月臉上,激出絲絲縷縷的涼意。 然而另一股更深的寒氣從他的胸膛傳來,季明月垂眸,看到了黑漆漆的槍|管。 “事以密成,語以泄敗,”碧桃握緊槍,朝季明月胸口摁了摁,“本無,你非佛門中人,不知道這世間,真正重要的事,對佛祖都要保持緘默?!?/br> 滴下的血染紅了西裝,又在河灘上積聚成一個赭紅色的小坑。碧桃愈發捂緊刺痛的心口——彼處西裝的夾層里,除了藏著槍以外,還藏著幾顆舍利。 妙成的舍利他貼身保管。百年來一直放在心間,直到即將來臨的那一刻。 終其一生,他都在等那一刻。 陰霾既去,日月光復,他的情僧將踏著月色降臨,此后永生永世,陪在他身邊。 思及此,碧桃笑了,眼底有些許興奮,那目光讓季明月心里直發毛:“有些事情,應當對佛祖隱瞞一輩子?!?/br> 比如愛。 可有些事情,卻根本無從對自己隱瞞。 也比如愛。 碧桃對季明月道:“只要你自愿獻祭,待我復活想要復活的人之后,我自會放府君一條活路。你放心,出家人不打誑語?!?/br> 話畢又追了一句:“你不想府君活命嗎?” 話雖如此,但他幾乎是用槍在逼迫季明月朝河中走。 刺骨的河水已經漫過季明月的腰身,他的腿腳都已經失去了直覺,前行時連著打了好幾個趔趄。 感覺到季明月愈發渾身發軟,他托了托對方的胳膊:“死亡只是一瞬,死后便入極樂王國?!?/br> 他的槍口向上頂著季明月的后腦,卻不無悲憫地念了句佛經:“無畏涅槃界,妙有極樂凈土——本無,我是在助你解脫?!?/br> “好一個解脫,”季明月自知存活無望,今夜要交待在這里,閉眼苦笑道,“你是不是也是這樣誆騙那幾個受害者的?” “好說?!北烫医枇?,將季明月的頭顱按在河水里。 和許多溺水的人一樣,季明月的雙手在河面拍出凌亂的水花,口鼻處不斷有氣泡翻涌。 但無奈碧桃下了死手,掙扎片刻后,季明月手腳漸漸停了,軟噠噠地懸在水中。河面只余幾個小小水泡,相融、崩裂,就仿佛從未存在過。 眼看季明月沒了氣息,隨水流越漂越遠,碧桃心中大為滿足,強烈的快意促使他吃吃笑了幾下,眼角涌出的淚花與血跡交織在一起,順著脖頸的弧線滴落在襯衫領口,雪白血紅。 “妙成,我來了?!北烫医K于得以拿出懷中的舍利。 妙成曾絕望留下遺書,說些什么“緣起緣滅”的喪氣話,放屁! 他就要與緣分作對。 緣分越把他們推遠,他的愛意就越熱烈。 他就要他魂兮歸來。 骨白色的舍利約莫五六枚,珍珠般大小,許是曾被反復摩挲的緣故,各個油潤發亮,在傍晚發紫的夕陽余光下,閃著清輝。 “我們很快就能……”碧桃再也忍不住,幾乎要燒紅的眼睛彎出笑意,可淚水卻不受控地奔涌而出。 “長相廝守……” 晚風和流水似乎也明白有情人的心事,慢慢停了,帶走世間所有的貪嗔癡,愛恨欲,求不得,意難平。 “半場開香檳啊,妖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