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不過是須臾的沉默,碧桃就已經看出了耿晨燦的選擇,她撩起眼皮,饒有興致地打量女明星:“小然比你兒子,大明星楊云昊還重要?” 耿晨燦的目光從暴風雨升級成了海嘯,連帶著涂了提亮高光的臥蠶都在跳動。接著她緊閉雙眼,渾身顫抖。 “知道你為什么痛苦嗎?”碧桃道,“你想殺小然,又想救小然——你的善良和邪惡都不夠純粹?!?/br> “所以你痛苦?!?/br> 見耿晨燦若有所思,碧桃像是要確認某個正確答案一樣,再度啟唇:“你真的愿意為那個沒爹沒媽的小姑娘去死?” “誰說她沒爹沒媽?”猝不及防地,耿晨燦嚎了一嗓子,聲音是如此尖銳,宴會廳里紛亂的人群紛紛停下,循聲向耿晨燦所站之處看過來。 再度成為全場c位的女明星,卻一反常態地陷入了沉默。 她拿了吧臺里的幾瓶烈酒,打開后將酒液盡數澆在自己的絲絨長裙上。黑色禮服被水映襯得更暗,莫名顯出一種肅穆,一種疲憊。 活得太久經歷太多,而容顏卻未老,剩下的,就只有心中的疲憊。 片刻后,耿晨燦嘴角端起,揚起一個極其明媚的笑:“碧桃師太,你千萬要說到做到?!?/br> 她燒焦的頭發和姣好的面容都被酒液打濕,卻又憑空生出了鬼魅的風情。 頂著一身濕淋淋的烈酒,女明星搖曳生姿地走向蛋糕車,像很多次做好妝發走進片場走進舞臺那樣。她道:“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br> “好說,好說,”碧桃笑著擺了擺手,像是戲謔一般,“那你記得去了陰冥不要喝孟婆奶茶,不然到時候忘了我可怎么辦?!?/br> “耿老師,你和我,”緊接著,碧桃露出一絲幾不可查的苦笑,放低聲音,好似在講悄悄話,“其實都是鬼啊?!?/br>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瞼下方有些水光,上好的粉底液和精致的妝容也沒能擋住。 碧桃哭了。 耿晨燦已經聽不到她在說什么了,耳朵被那天小然在海邊的聲音所灌滿。 “mama”,“mama”,難過的,畏懼的,歡欣的,一聲聲,熨帖地往她心窩里鉆。 丈夫的出軌和兒子的暴斃像是在她心里心里挖出了兩個大洞,脆弱的地方總有狂風暴雨肆虐,讓她靈魂深處滋生蟲螨霉菌,一片潮濕陰暗。 然而事業的上升和小然的出現,就像兩簇跳動的、燃出希望的火苗,慢慢將那片潮濕地烘干、熨平。 有陽光照了進來。 “小然,”晃了晃神,耿晨燦釋然地笑了,“mama愛你?!?/br> 季明月正琢磨著方才碧桃師太所說的那句“都是鬼”到底什么意思,此時猛然看見——耿晨燦拔了蛋糕上的蠟燭,點著了自己的裙子。 火舌在酒精的助攻下如虎添翼,只一瞬間就猖獗蔓延。耿晨燦的高跟鞋早已折斷,整個人踉踉蹌蹌在廳內亂竄,時不時還爆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像個從地獄歸來的阿修羅。 宴會廳的消防水閥感知到煙霧,也齊齊噴出水來,一時間廳內水火相交。 在場賓客都驚呆了,尖叫著四散逃命,百十來號人,竟然連一個打報警電話的人都沒有。沖到門口的人太多,地面因為水漬的存在十分濕滑,有些賓客摔倒在地又被踩踏,現場再度響起咒罵與喊叫,兵荒馬亂。 而廳內卻像安靜的臺風眼一般,只剩下燒掉半張臉的耿晨燦、在一旁微笑的碧桃師太,以及,季明月。 碧桃乜斜了眼站在暗處的季明月,把他當成了震驚吃瓜的嘉賓,并未放在心上。她目光重回已經被包成火人的女明星。 大火在白墻上映出了橙色流光,莫名有些美麗;碧桃恢復了神采,宛若欣賞自己心愛的畫作那樣,眼中都是歡欣,直白的,熱烈的,帶著重量的快樂。 “一個,”她說得很慢,眉毛輕微地展開了下,似有片刻的滿足,隨即又皺緊,“還剩下最后一個了啊?!?/br> 耿晨燦的皮膚已經開始融化,間或有星點油脂和火星墜落在地毯上,砸出一個個焦黑的小坑。她痛得抱緊自己,以一種懺悔的姿勢跪在了地上。 季明月這才緩過神,給連海撥了好幾個電話——今晚他和連海本是一起上了陽間,到深城后才臨時決定兵分兩路,他來酒會摸耿晨燦的路數,至于海哥,還有一件人命關天的重要事情去辦。 電話發出持久的“嘟——”的聲音。 海哥情智雙高,身手更是好,應該不會出意外吧?這樣的想法在腦中一劃而過。 然而眼見耿晨燦一條人命就要交代在這里,季明月顧不了許多了,脫了西裝外套就要去撲火。 碧桃沒想到身邊這個高大英俊的男子竟會對耿晨燦出手相救,當下沖了過去阻止季明月的動作。 尼姑看著瘦,未料力氣大的了不得,像個男人一樣。她死死拽著季明月的腰把他往后扥,很快就把季明月拽住了幾米遠,衣服也落在地上。 季明月被錮得動不了,還想再扭動身體掙扎一下,就在此時,門口突然響起了熟悉的聲音:“小季!” 季明月這才像回到窩里的小貓一樣呼了口氣,大喊:“海哥,我沒事,快救耿晨燦!” 門口還滯留了些賓客,連海費了些力氣才擠進門,他從頭發絲濕到腳踝,西裝下擺往下落水,滴滴答答,像是在暴雨下淋透了又跳進游泳池怒游了幾個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