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隔著飄著微塵的空氣,季明月看到他的海哥湊上前把自己的臉扳正,撫上燒透的耳朵。 氣息漸濃漸深,季明月幾欲窒息在其中,手指揪緊。 眼風一斜,他又看到暗藍色的床單。上好的高支棉床單已經被打濕了一部分,這就令其中金線繡出暗紋顯得亮眼,似乎是楓葉或者梧桐葉的形狀。 他忽而福至心靈,想起昨晚遇到步金秋和羅丹丹時,那片穿透她們身體的葉子。 一個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襲上心頭——同樣是在陽間,為什么他和海哥,同別的亡魂不一樣,能夠抓到碰到實物? 能夠躺在雪地里,能拿起紙和筆給出租車司機留言,能在千鈞一發之際開槍保護自己,能像現在這樣,把床單被套揉得一團亂…… 可還沒細想,他就溺斃在潮水翻涌上漲的快樂之中。 …… 事后連海摟著他進浴室沖澡。 浴室水霧蒸騰,溫熱水流沖刷著頭發,流在連海線條流暢的手臂上,晶瑩而性感。 季明月更疑惑了,他和海哥竟然能接觸到熱水? 此刻他滿腦子都是“為什么我和別的鬼不一樣”,也是想和海哥討論問一下這個奇怪問題的,然而還未啟唇,連海動作停了。 “噓,”連海手指碰到季明月通紅的唇,“有人?!?/br> 來的是酒店查房的工作人員,很年輕小姑娘。 推門后,姑娘面對一室凌亂的被褥,還有浴室無緣無故打開的花灑,爆發出尖銳的喊聲:“啊啊啊啊啊??!見——鬼——了!” …… 商務套房樓層嘩啦啦亂成一鍋粥,檢查的、圍觀的、吃瓜的人群你來我往,酒店經理帶著安保部門一幀一幀看監控。那邊廂,連海和季明月雙雙拾掇爽利,去了南山凱賓樓下的粵餐廳。 凱賓粵餐廳是米其林一星,一座難求,尤以粥底火鍋出名,才剛過十一點就有食客等位。連海和季明月看了下服務臺電腦中的訂座信息,輕松穿過人群,來到最里面的包間。 桌上放著鮮花,艷紅喧妍的玫瑰。鍋中的粥水已經開始翻滾,米香混合雞湯香氣充斥著不大的空間。氤氳煙汽中,兩位年輕漂亮的女人相對而坐。 “耿老師,要幫忙嗎?”錢如真臉上勾起款款笑意,倒茶水幫耿晨燦涮了碗碟,又準備磕破雞蛋打在牛rou上,“您是北方人,不太能吃到這些,要知道凱賓的雞蛋?;╮ou可是一絕?!?/br> 牛rou是鮮切,用的是草雞蛋,配上秘制醬汁……隔著幾步路的距離,季明月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見耿晨燦漁夫帽未取,墨鏡未摘,一動不動似是出了神,整個人像一尊美麗的雕塑。錢如真放下雞蛋,語氣不無討好:“耿老師?” 耿晨燦這才脫帽摘鏡,沖錢如真彎了彎嘴角。她燙著復古大波浪,十指都涂了鮮紅色的指甲油,和紅花紅唇相映,紛華艷麗,像上世紀八十年代港片里走出的美人。 顏控季明月看得一怔。 娛樂圈,小紅靠捧大紅靠命——眼前女明星的美貌,讓季明月覺得所有營銷號的炒作都不再虛假工業——耿晨燦那張臉鮮活靈動,燦若晨陽,當得起她的名字。 “不必了?!笨陕曇魠s證明了她是個將近六十的女人。接著她垂下雙眸,不錯眼珠地看著桌前那盤牛rou。 熟悉的眼神又來了,季明月從中讀出了和昨晚一樣的饑渴。 那種面對年輕女孩的饑渴。 錢如真這才將雞蛋打在牛rou上拌勻,笑著問耿晨燦:“牛rou要幾成熟?” “我聽講廣府人愛食鮮,”錢如真用不太流利的粵語說道,“今日就入鄉隨俗?!?/br> 話畢,她舉筷夾了片生牛rou,直接塞進嘴中。 牛rou在口中被咀嚼出某種滑膩的聲響。季明月莫名想起恐怖片里的吸血女鬼,有點好奇也有點惡心。他按住雞皮疙瘩走近餐桌,聞到了極濃的香水味,而香味之間又夾著淡淡的血腥氣,和錢如真車里的一樣。 他不確定這種血腥氣息是來自鮮切牛rou,亦或其他地方。這時連海也跟了上來,吸吸鼻子,目光投在耿晨燦的紅色指甲上:“香蕉水?!?/br> 季明月腦中靈光一閃——這種怪味,應當來自甲油之類的化學制劑。 錢如真臉頰抽抽,尷尬地挑了牛rou下入粥水。裹了蛋液的rou片在咕嘟咕嘟的白粥中浮沉上下。 七上八下后,牛rou剛好斷生,淡紅幼嫩,上綴著清亮的米油,誘人至極。 她將牛rou浸在醬汁碗里,推過去賠笑道:“八分熟,鮮掉眉毛,耿老師嘗嘗?!?/br> “最近拍戲太累太苦,還是這么吃好?!惫⒊繝N不動聲色地拒絕,繼而又夾了生牛rou入口,笑靨如盛放的大麗花,“要想拍好戲啊,光吃苦是不行的,還要喝血吃rou?!?/br> “不停吃,才夠補?!?/br> 她又吃了一片生牛rou,之后掏出手機,回導演微信、巡微博廣場,業務相當繁忙。 耿晨燦這個年齡演古偶中的少女,網上難免有噴子,她看了會兒群嘲自己的黑料,或許是生氣,也或許是咀嚼產生的作用,她的臉頰時而鼓動,血氣浮上了臉,呈現光潤的粉紅。 錢如真對耿晨燦的煩心事一清二楚。不過她像是被這張美麗的臉嚇到了一樣,目光不斷游移,將桌上的菜看了個一溜夠,就是不敢與耿晨燦對視。 靜默幾秒后,錢如真瞥到耿晨燦的手機屏幕,開玩笑打破僵局:“您別為網上那些小鬼煩心,要我說,《琉璃金階》那部劇是高攀您才對,就那幾個毛都沒長齊、演技一灘稀泥的男演員,跟您搭戲是要折他們的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