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方才那位黑皮大眼的“新員工”正是杜賓,他從工位挪到季明月身邊,蔫兒壞地挑眉:“當然,加了小米椒?!?/br> 季明月原本還想再吸溜一下手指,聞言差點沒把肺嗆咳出來:“……你禮貌嗎?” “夠了,辦正事?!币慌缘倪B海實在看不下去了,制止了這場鬧劇。 想起此處還有一個人委頓在地,季明月清清被“吮指原味醬”糊住的嗓子:“莫棟梁,還記得我嗎?” 話畢他指指自己的右膝,彼處曾被莫棟梁的拖布桿打到過。 拖布是保潔員最常用的工具,沒有之一,因而慣常會用右手來持,季明月當時是和保潔員面對面相撞,那么被打濕的應當是左膝才對。 除非,對方是名左撇子。 而那名左撇子,對兩個莫名闖進案發樓層的陌生人,不僅不好奇,反而相當淡定,淡定到像在刻意掩飾什么。 想通了這一關竅,所有的信息便都如標記好位置的拼圖碎片,拼出了一幅巨大的人間慘劇。 又或許不應該稱它為“人間慘劇”,因為這副拼圖中,有血、有絕望、有冤死鬼,有作惡的公司、有毫無來由的歹意,有冷漠瘋狂殘酷癡妄。 就是沒有所謂的“人”。 由是,季明月和連海定下這一計謀,會同杜賓一起引蛇出洞。 莫棟梁不回話,身子幾乎彎成干蝦米,發抖的左手強撐于地面上。 他自始至終低著頭,目光凝在那枚血紅的【吳】字上。 “莫,吳,好一招移花接木瞞天過海,”季明月單刀直入,“為什么要殺賈仁和施盼?還嫁禍給已經死了的吳鵬程?” 其實他心頭已經浮出了一個恐怖的想法:吳鵬程同樣也是被眼前這個佝僂的保潔大叔所滅口。 杜賓曾無意間提過一個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三具尸體最初是由一名大樓保潔員發現的。季明月如今思來,心中更是一陣惡寒——在將三個人全部變成血rou之花后,這名看似懦弱無能的保潔大叔才施施然報了警。 如同藝術家總是熱衷于欣賞自己心愛的畫作一樣,很多殺人兇手在案發后會回到現場,但像莫棟梁這樣一直留在大樓中工作,就當無事發生過的兇手,屬實罕見。 變態殺手心理都這么穩嗎? 樓層內片刻沉默。 然而很快,一道嘶啞的聲音將凝滯空氣撕開了罅隙:“我就知道?!?/br> 莫棟梁吃力地起身,重新靠在窗邊,過長的劉海遮住了他上半張臉,像一株太久不見日光的植物,貪婪地接收著窗外的明亮。 太亮的時候,人是看不見任何東西的,莫棟梁眼前發黑:“瞞不過的?!?/br> “二位無常老爺,”莫棟梁一反常態,很是輕松地笑了下,“你們終于找來了?!?/br> 莫棟梁是把自己和連海認成了來索命的黑白無常,這令季明月好笑的同時,又感到怪異——適才的“大變活人”,莫棟梁全程看在眼里,但他沒有半分驚恐。 正當季明月想說“陰冥現在是智能時代,早就沒有無常一職”的時候,連海適時打斷了他:“你既知曉我等身份,就實話實說,否則入了頭層地獄,必受拔舌之苦?!?/br> 見莫棟梁彳亍不語,連海繼續攻心:“你的嘴要被生生掰開,燒紅的火鉗夾住舌頭,在皮焦rou綻的黑煙中,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往外拉拽,直至整張嘴變成一個深不見底的血窟窿?!?/br> 杜賓已經開始打寒顫了,季明月雞皮疙瘩也躥了一胳膊。 ——連大總裁那張弧度好看的微笑唇,是如何能絲滑說出如此可怖的話的! “呵,拔舌之苦,能有多苦?”未料莫棟梁笑意更盛。 暖煦日光輕籠在他身上,卻消弭不了縈繞在周圍的寒意,甚至還將他的笑容映得更加吊詭。 莫棟梁走近工位,將那枚掛得有些歪斜的【吳鵬程】的名牌扶正。他不住摩挲著名牌:“比我被踹出比特跳動,賠光所有家產,又殘了一條腿,還要苦嗎?” 第19章 稻草 “你也在比特跳動工作過?”連海問他。 莫棟梁并不回答,而是拭去名牌上的浮灰,些許塵灰在他皴裂干枯的皮膚上起伏跳躍,像痛苦地扭動身體的、將死的蚯蚓。他道:“你們知道嗎,這里原本是留給我的位置?!?/br> 那是種極其留戀癡迷的表情,甚至有些恐怖——仿佛他手上的名牌,不是亞克力,而是美玉純金。 也仿佛,名牌上印的不是【吳鵬程】,而是【莫棟梁】。 杜賓記起了什么,一拍腦袋:“是你!我在項目組實習的時候,就聽說吳鵬程是事業部總裁的心腹,干啥啥不行溜須拍馬第一名,就是這樣一個人,三年前突然空降成了項目主管。前任項目主管能力強,心氣更高,因為這件事負氣辭職了?!?/br> 他又向連海和季明月解釋:“主管這種中級職位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一個來了,另一個必須走?!?/br> “什么煞筆cao作,”季明月推己及人,吐槽道,“不能轉崗嗎?陰冥還有‘活水’計劃呢!” “也不是不行?!蹦獥澚和蝗粏⒋?,“但能活水的基本都是低端崗位,我眼高于頂,根本看不上?!?/br> “那會兒外面大環境不錯,互聯網行情很好,動輒融到幾千萬天使輪的公司一抓一大把,我就干脆提離職了,”莫棟梁自嘲道,“我心想憑什么我卷到最后一無所有?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