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午時,白鶴帶著侍書和畫春輕手輕腳在外間的桌案上布置午膳。因為楚潯在這兒,御膳房將本該送去金鑾殿的都送來了暖玉閣,畢竟是新年伊始,午膳很正式??上ч缴夏莾蓚€人早膳都沒吃,午膳也不知起不起得來。 快兩個時辰天亮時,兩人才回殿。楚潯喝了盞解酒茶,雨露被他用浸了熱水的手帕敷了眼睛,兩人又累又困,老老實實抱在一起睡了一覺。 雨露頭一次醒得比楚潯還早,睜開眼緩了一會兒,下意識往他懷里撲,楚潯像是感覺到,抬手將她抱緊了。她這才發現他沒醒,于是趴在他懷里含著笑意望著,他長發半束,就這么凌亂地散在她榻上,寢衣睡得凌亂,敞開一半露出胸膛上那幾道疤。 看了好一會兒,他竟然還沒醒。 按理,后妃和皇帝同寢是要睡外沿的,不知楚潯究竟曉不曉得這禮數,同她睡了幾回都是自己睡外沿。于是雨露輕手輕腳爬起來,系緊了里衣帶子,慢慢從塌尾繞過他爬下去,掀開床帳踩下了地。 見她們想說話,雨露忙豎起食指抵在唇邊,指了指身后的床帳,示意里面那尊大佛還在睡,自己笑著在銅鏡前坐下梳妝。 青絲尾端幾個要用力梳開的死結,雨露一邊梳一邊看向銅鏡里的臉。幸而昨夜楚潯給她敷了眼睛,這會兒只是有些紅,沒有腫起來,不算難看。 畫春來給她梳發髻時,在她耳邊輕聲提醒了該用午膳,雨露點了點頭說等陛下醒了再用。因楚潯宿在她這兒,太醫院還是慣例送了避子湯,她本不想喝,但想起昨夜和楚淵那一茬,還是得捏著鼻子灌下去。 捧著碗一口飲盡時,被楚潯從身后擁住了。 “怎么還喝?”他身上暖和,聲音還帶著沒清醒的慵懶,低低地落在她耳畔,“昨夜又沒碰你?!?/br> 聽了這話,從太醫院來送避子湯的小宮人便有些慌,正想跪下磕頭請罪。雨露放下空碗到他手中乘盤,用眼神示意他快走,又握住皇帝攬在她腰間的手,偏頭打趣:“您自己定的慣例,要見人喝了才行,哪敢不喝?” 楚潯蹭了蹭她頸窩,瞇著眼睛笑:“那是不是不應該讓愛妃白喝這碗?” 雨露羞得掙開他,拿起一旁水盆里洗漱的帕子就往他臉上捂:“陛下清醒清醒,這會兒都該用午膳了,怎么還想著白日宣yin?” 楚潯被她拿手帕捂了幾息,終于反握住她的手,一雙鳳目再睜開時已然清明。 他自木架上拿了外袍披上,長發仍披散著,也沒有束起來的意思,洗漱過后便同她一起去用了午膳。雨露吃得不多,只用了半碗飯就要放筷,楚潯掃一眼她,屈起幾根手指輕敲木案,要她不吃飯了就將這碗湯喝了,只用這點,像是在宮里沒被喂飽。 “現在陛下連吃飯都要管了嗎?”雨露手里捏著碗不由分說遞到手中的湯,頗為不悅,“下次不跟您一起用膳了?!?/br> 楚潯神色從容,不慌不忙道:“隨你,愿意吃貓食,下次暈在榻上朕也不會停的?!?/br> 圍在案邊侍奉的幾個人都忍不住偷笑,雨露剛起來沒一會兒被他調戲了兩次,臉紅透了,放下碗低聲嘟囔:“什么流氓皇帝,話說不過三句就往風流韻事上扯,不知道欠了多少風流債?!?/br> “喝了?!背]理她的罵,牽了一筷子筍片到她碗里,淡淡道:“下午跟去御書房侍筆?!?/br> 雨露瞋他一眼:“您不是還在休沐嗎?” “真以為朕很閑嗎?”楚潯放下筷子,等她將那碗湯喝下,大有她不喝完不撤菜的意思,“快喝,年關時只有北境是安穩的,西南界有的是軍報?!?/br> “陛下不急著去?”其實也不是喝不下,只是被他管了有點逆反心,雨露端著碗慢悠悠舀了一勺放在唇邊。 楚潯似乎看出她的小心思,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說:“不急,等你?!?/br> 山高皇帝遠,從那邊遞來的軍報也是向上打個招呼,結果已定,沒有什么亂七八糟突破邊境線的急報,他還真能坐在這兒跟她耗。 雨露xiele氣,終于捧著碗抿了口那碗湯。 “怎么是藥膳?” 她瞥見碗底的花旗參、石斛和麥冬,總覺得這湯似乎還有種清苦味,蹙了蹙眉。白鶴便往她碗底牽了一筷鴿rou,笑盈盈道:“小主,這是石斛麥冬鴿湯,滋陰益氣的?!?/br> “不比避子湯好喝?”楚潯睨著她。 喝就喝,雖說是藥膳,但是白鶴親手熬的,很鮮,雨露乖乖喝了,一盅湯下去身子暖了很多。楚潯瞧了片刻,便回內室重新束衣束發,回來時,侍書已替她披上了披風。 幸而她搬進長樂宮,自暖玉閣去御書房近了許多,不坐驕攆,跟著他一路走過去,也還不到一刻鐘的時間。 楚潯案上果然迭了幾迭的折子,不如平時多,但想必他已確然沒了休沐日了。宮人搬了個鋪了軟墊的椅子來,雨露氣鼓鼓坐在上面,一邊替他研墨一邊埋怨:“您沒有休沐日便罷了,怎么臣妾也不許有了?” 他撐首靠在龍椅上一邊看折子一邊捏著珠串把玩,頭也不抬地問:“那愛妃想去做什么?” “沒什么想做的?!庇曷逗吆撸骸皼]有事做就不能躺在榻上睡一日嗎?怎么日日都要陪你?” “想睡在這兒睡?!背∵€是沒抬頭,放下珠串提起筆蘸墨,在那折子上動了幾筆,語氣平靜無波:“去內室榻上睡?!?/br> “楚潯,”雨露放下墨靛擦了擦手,頗為認真地問道:“你現在是不是越來越過分了?連睡覺也要在你眼皮子底下?” 楚潯竟就這樣低著頭一邊批折子,一邊應了一聲。 不解釋也不反駁。 ? 雨露果斷從椅子上起來,頭也不回地走向內室那張只有皇帝能睡的龍榻了?;实蹠績仁业拈蕉己退龑媽m的差不多大,雨露絲毫不跟他客氣,脫了外袍就鉆進錦被里闔眼小憩。 昨夜還是太累,就算今日已睡到午時也還是乏,加上那一盅楚潯逼著喝的藥膳似乎有安神定心的作用,身上隱隱發熱,她闔上眼沒多久就便有些迷糊。 隱隱聽見似乎有人進來添了炭。 她想說她夠熱了,可懶得張口,便就這樣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不知過去多久,她再醒來,竟是被熱醒的,額頭到頸間上覆了薄薄的一層汗,一起身,發現身上也濕透了。楚潯逼她喝的那是碗什么藥膳?下春藥了嗎? 雨露喉嚨燥熱發干,起身喝了小幾上幾杯茶,才踩著鞋履出去,氣勢洶洶就掀開了明黃的帳幔,往楚潯身邊走,一邊走一邊問:“楚??!你給我下藥了?怎么——” 她只穿著里衣,發髻松散愣在原地,臉上因發熱紅的像涂了胭脂,身上香汗淋漓。她往后退了幾步,看向面色不佳的楚?。骸拔摇兼恢馈?/br> 不知道有人在呀…… 正站在外室的男人束著高馬尾,一身窄袖紅黑相間的常服,腰間竟配著劍。他看著年紀不大,卻長得英氣逼人,一雙桃花眼含笑,轉頭望過來瞧她,目不轉晴,卻是對著楚潯問:“行啊阿潯,果然是當了皇帝,書房都能藏美人?” “賀長風,不許看?!?/br> 楚潯面上一黑,迅速起身將她那件披風拿起,幾步路走下來給她披上,咬牙切齒:“沉雨露!不知道有人在,就可以這么出來?” 他身后的賀長風一屁股坐在案上,翹著二郎腿,將一串檀木珠拋上半空又接住,反復了幾次,笑道:“下藥?都當皇帝了還下藥?阿潯,有能耐呀!” “賀長風,”楚潯轉過身瞪了他一眼,“回京了就別口無遮攔?!?/br> “臣這算口無遮攔嗎?這位嫂嫂剛剛也對你不大尊敬的樣子呀?”賀長風揚起眉,跳下來拍拍他肩膀,頗有興趣地問道:“這是哪位娘娘,不會是讓我家蘭妹被禁足的那位吧?” 雨露怔了一息,往楚潯懷里躲了躲。 楚潯沒理他,抬手擦了擦雨露額頭上的汗,溫聲說:“下什么藥?傻不傻?你身子虛不受補,發汗是正常的?!?/br> 雨露喔了一聲,在他懷里對上賀長風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明明是帶著笑的,卻莫名讓她有些瑟縮。 “小嫂嫂,臣賀長風,幸會啦?!?/br> 他對她微微揚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