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上
臘月十七,大理寺奏稟御前,于替喬睿安拋尸的下人交代的城南亂葬崗里找到了尸體,稱喬家嫡次子jian搶清吏司主事之女呂書瑤,致其自殺,按律應將罪人送往刑部,三日后斬首示眾。 喬太尉當庭與大理寺對峙,稱呂書瑤是自盡而亡,只是經由下人之手拋尸,構不成死罪,請求圣裁。滿朝文武只有少數是楚潯上位后扶持的心腹,大半都是先帝舊臣,跪了一地,步步緊逼,頗有逼迫楚潯開恩之意。 然,臘月二十,順天府尹被撤職,喬睿安斬首示眾。楚潯給喬家留得最后一絲情面,就是派太醫前往喬府,醫治暈死在刑場的太尉夫人。 此后又過五日,喬太尉告病未去上朝。 五日傍晚,神志不清的呂書瑤出現在街頭。 喬太尉在宮門未關前,入宮請見。 人被楚潯留在了宮里,等待明日早朝再行裁斷。 楚潯未用晚膳,在御書房獨自待到酉時,陳公公派人來請雨露,請她入殿侍筆。 雨露剛來了月事,疼得一整天沒起身,剛剛才白著臉將晚膳用了幾口,放下銀筷,問那傳話的小太監,是陛下有旨,還是陳公公自己著人來請她的。 小太監一路從御書房跑過來,臘月里竟都急得跑出了汗,喘著氣道:“陛下不讓任何人進去,是陳公公叫奴才來請您過去的?!?/br> 雨露嘆一口氣,問:“陛下發火罵人了?” 小太監搖頭:“陛下從不會如此?!?/br> 雨露便道:“行,我知道了,你且回去吧?!?/br> 見她起身準備出門,白鶴便來替她披上白絨斗篷戴上風帽,一邊替她系帶一邊道:“陛下從不對外動怒,有此等煩心事,一向是屏退眾人自己待在御書房?!?/br> “夜深天寒,您今日既身子不舒坦,其實也不必去這一趟?!?/br> 雨露臉色發白,于是略施了粉黛,又捧上了浮雕手爐,勉強笑道:“已比白日里好多了,陳公公既已著人來請,總不好稱病?!?/br> “再者,他……” 她沒說下去,眼眸微垂。 出了水云軒已至戌時,起著冷人的夜風,吹得她身上疼出的冷汗都干透了。 至御書房門口,陳公公正急得左右踱步,遠遠望見她便過來迎,訕訕一笑:“勞煩沉才人跑這一趟,陛下未用晚膳,您可否將這碗御膳房熬的三鮮湯帶進去?!?/br> 雨露理了理兩鬢被風吹亂的流蘇,把手爐給了跟在身邊的白鶴,端過那三鮮湯,問:“陛下不是不準人進去?” “害,您哪能和旁的人一樣?”陳公公滿面堆笑,引著她向前走了幾步踏上臺階,怕她不敢進去,又寬慰道:“您放心,若是陛下當真怪罪,只推說是老奴的主意?!?/br> 守在門外的兩個小宮人替她開了門,雨露邁過門檻剛剛進去,就聽那人不耐煩的聲音響起。 “不是說了,不準——” 楚潯抬眼瞧見她,頓了頓,皺起眉:“誰讓你進來的?!?/br> “陛下幼不幼稚,心情不好便把自己關起來不用膳,臣妾家中幼弟都不做這種事了?!庇曷墩A苏Q?,也不答他的話,舀了舀白玉碗中的三鮮湯,走近了一些,笑問道:“陛下沒用晚膳,可要用湯?” 楚潯將手里的竹簡放在一邊,按了按額角,睨她一眼:“朕怎么未曾聽說過安平侯府還有幼子?” 雨露反應很快,改口道:“自然是表弟?!?/br> 怕楚潯再追問,她上前將手里的碗放在他案上,自顧自抬手解開了斗篷的系帶,搭在了檀木架子上,一邊整理一邊說:“不是您叫臣妾無事便來御書房侍筆嗎?還說準臣妾坐哪里都成?” 楚潯冷哼一聲,“可從未見你來過?!?/br> “所以臣妾現在不是來了嗎?”雨露側頭瞧他,發髻上的流蘇微晃,也不等他發話,便走到楚潯身側端起那碗湯舀了一勺到他唇邊,柔聲說:“陛下喝一點?臣妾晚膳用了一半,您若不喝,可就給臣妾了?” 她說著話,順勢瞥了一眼他案上,只模糊著瞧出是大理寺的卷宗。 她難得這么溫順一回,楚潯卻也沒真叫她喂,是接過她手中的碗,反而舀了勺熱湯遞到她唇邊,冷著臉道:“想喝便喝,餓了便回去用膳,夜里風大,跑過來做什么?” “那還不是陛下鬧小孩子脾氣,嚇得他們不敢進來?”雨露順著他的手喝了一口,瞧他神色卻不像在生氣,于是按住他手腕,杏眸微亮,歪頭問:“陛下也要趕臣妾嗎?” “找個軟墊坐下,別打擾朕?!背∑乘谎?,將碗推給她:“自己喝?!?/br> 見她安靜地坐下喝湯,他才將視線重回到案上的卷宗,在宣紙上行云流水般著筆。雨露偷偷瞧了幾眼,沒看懂,楚潯寫得是草書,僅能依稀辨別出零星的字。 御膳房熬的湯自然是好東西,暖胃又暖身子,只是不知是不是來時受了風,小腹還是脹疼的厲害。月月都要來一回,她已熟悉了這痛,于是神色不變,叫人察覺不出。 楚潯案上的幾卷竹簡是古籍,手邊看過的卷宗越迭越高。她喝過了湯,見他還沒有停筆的意思,便起身翻了翻碳盆,又到他身側替他研墨。 亥時,端坐案后的帝王終于放下了筆。 雨露正不錯眼盯著硯臺發呆,倏地被按住了手,這才抬眸望向他。 她喝過湯,口脂淡了,臉頰上的胭脂色也顯得很不自然,杏眸深處隱著倦怠。楚潯借著燭燈的光亮望她,微瞇了下鳳目,忽然抬手抹了下她的口脂。 雨露驚了一下:“您做什么?” 她的口脂顏色不淺,可唇上的紅仍淡淡的。 楚潯忽得抬手將她攬到懷里,偏頭吻了上去,吮著她的唇卻并沒有撬開她的齒,只是一下下抿咬著,將那最后一點朱紅色都要沒了。雨露并不知道他的用意,乖乖側坐在他腿上,仰頭迎合他的吻。 片刻后,楚潯松開了扣在她后腦的手,捏著她下頜,左右晃了兩下她的臉,眉心直跳:“臉色這么差,那湯白喝了?” 雨露反應過來,想向后躲,卻被他捏得更緊。 “嘖,躲什么?”楚潯輕嘆口氣,被她氣笑了:“你這是來給朕添堵的,又病了?還得用胭脂水粉蓋著?!?/br> “沒,沒有?!庇曷洞沽讼卵酆?,去握他的手,帶著他的手掌來到小腹,玩笑道:“今日來月事,所以氣色不好,怕陛下不愛看了?!?/br> “你——” 楚潯想數落她的話沒說出口,緊抿著唇。 她說的沒錯,他是有些幼稚。 這是兒時養成的毛病,不論是心情不好還是真得生氣了,就喜歡把自己關起來,不許下人靠近,等那終于想起自己兒子的梅太妃來找他時,已被他賭氣過去兩三日了。后來,即便知道沒人會來找他,他還是喜歡這么做。自登了皇位,喜怒不形于色,更喜歡自己待著了。 這是第一次,有人闖進來,算是……哄他吧。 連兒時的母妃,都只是不耐煩地開門叫人來將他拽出去而已。 楚潯望著她片刻,忽然牽起嘴角,微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