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推開，里頭有燈。

    “你可算回來了?！睆堉蜣D過頭來看她，很是郁悶地道，“他又罵我?！?/br>
    陳寶香好笑地走進去：“誰？”

    “還能有誰，自然是我父親?！睆堉驅⑺^去坐下，很是想不明白，“朝中一半的官員看我不順眼，另一半跟風也不搭理我，這是我的錯嗎，這不是他們風氣不好？他一個做父親的不幫我說話就罷了，還讓我最近少回老宅?！?/br>
    鹽鐵道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張知序作為牽頭人自然首當其沖，他是有準備的，但眼下這情況顯然不符合張家對他的期待。

    “若是先前，我聽也就聽了?！彼洁?，“但我發現自己不高興?！?/br>
    陳寶香說了，要多讓自己高興。

    張知序也是斟酌了良久，才突破自己，跟張元初講起了道理。

    “他講不過我就罵，說他像我這個年紀的時候十分穩重成熟，絕不會意氣用事，若是我按照他教的那樣一步一步地成長，現在說不定都名留青史了?！?/br>
    張知序十分不認同，“他這是自己無法名留青史，覺得遺憾，所以把希望全寄托在我身上了?！?/br>
    “可我是我自己，不是什么他的延續?！?/br>
    陳寶香聽得一愣。

    她遲疑地歪了歪腦袋：“子女……不是父母的延續嗎？”

    “當然不是?！睆堉蛞荒樐?，“你是你，我是我，他們是他們，即使相貌肖似，習慣也受影響，但要活成什么樣是我們自己選的?！?/br>
    “總不能因為我長得有他的影子，就一輩子都要活在他的陰影里吧?！?/br>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將捂暖的手伸過來貼了貼她有些冷的臉頰。

    陳寶香有些恍惚。

    是啊，她生來就是這樣的，就算像誰，她也是她自己，憑什么一日養育都沒受過，卻還要活在誰的陰影里。

    有什么好煩的，人還能叫蛆影響了去？

    眉心的皺起漸漸舒緩，陳寶香眼底重新明亮起來。

    “你怎么看起來也有些不高興？”他低頭打量她，“也被罵了？”

    “沒有，不但沒有，還痛罵了別人一頓?！睋P臉就笑，陳寶香道，“挺解氣的?！?/br>
    張知序看著她的神色，輕輕松了口氣。

    “我要在你這兒借住一段時日?！彼?，“我那宅子回不去?！?/br>
    “好說?！标悓毾銛偸?，“承惠十兩?！?/br>
    張知序當真拿東西放在了她手心。

    不是銀票，是一份卷宗。

    “什么東西？”

    “程槐立坑殺良民、戕害邊關難民的相關證據?！彼粗?，“你猜是誰給我的？”

    “謝蘭亭？”

    搖搖頭，張知序道：“南州，宋句清?！?/br>
    第155章 噼你的雷在路上

    宋句清？

    陳寶香瞪大了眼。

    這人不是程槐立最器重的徒弟么？陛下先前還說呢，此人與程槐立多年來聯絡頻繁關系親近，有他在，程槐立的命一時半會就丟不了。

    結果怎么的，這人早就有弒師之心？

    “程槐立以梁永生為傀儡，在鹽鐵稅務之中撈取油水，私養兵馬——這事當時得了李束的默許?！?/br>
    李束皇位來得不正，他自己也知道李秉圣一旦恢復了元氣就會與他算賬，所以才一直扶持騎兵營。

    誰料這騎兵養著養著，忠的不是李束，倒是他程槐立。

    “如今鹽鐵之務改制，雖然鬧得沸沸揚揚非議不斷，但他們的財路是實打實的斷了?！睆堉蛘f著也覺得好笑，“但圣旨剛下也不過兩日，宋句清的反應倒是快?！?/br>
    陳寶香呆了片刻，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跳起來就朝外頭喊：“碧空，趕緊去找王五他們，就說四處城門人手不夠，讓他們分派人去守著，若遇見程府的人出城，立馬來知會我?！?/br>
    “是?！?/br>
    張知序沒料到她是這個反應，但稍微想想也了然：“你覺得程槐立會逃？”

    “他當然得逃?！标悓毾銇砘仵獠?，“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倒臺，自己又只能看著仇人上門威脅無力反抗，以他的性子，一定會想找退路——他如今的退路只有宋句清?！?/br>
    “可宋句清都主動揭發他了?！?/br>
    “陛下的旨意要傳達到南州至少要一日半，宋句清從南州送證據到上京，也需要一日半?！标悓毾阖Q起兩根手指，“而這些東西在圣旨下后不到兩日就被送到了?！?/br>
    也就是說，宋句清不是因為程槐立不堪用了才要揭發。

    這人早就與程槐立有了嫌隙，卻因為無法完全掌控那支騎兵而不得不對程槐立虛與委蛇。

    他想借陛下的手除掉程槐立，這樣他才能徹底自由。

    換句話來說就是，程槐立只要在圣上問罪之前逃出上京與騎兵營匯合，他就能重新掌控宋句清和他麾下的兵力。

    有些待不住，陳寶香飛快地對張知序道：“你先睡，我再出去一趟?！?/br>
    身邊一空，張知序話還沒來得及說，屋里就只剩下了一陣風。

    他錯愕了片刻，跟著就喊寧肅：“快?！?/br>
    “給您也備馬？”寧肅貼心地問。

    “備什么馬，她去忙正事我還能黏著人不放？”張知序哭笑不得，“我是想讓你準備紙筆，趁著得空，再寫兩份奏折?！?/br>
    寧肅：“……”

    還真是各自都能找到事忙，一點聚少離多的愁緒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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