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沒錯，沒有證據就去告狀，那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只是太過理智公正，就顯得不那么近人情。

    陳寶香垮了肩頭，委屈地道：“咱們這兒又不是公堂，你跟我同仇敵愾地罵他們兩句會掉塊rou么?！?/br>
    “不會，但也不解決問題?！睆堉蚩聪蛩磉叺娜?，“此人若是人證，該先移交武吏衙門，你帶回來做什么？”

    含笑下意識地往陳寶香身后鉆。

    陳寶香護著她，想了想，道：“她賣身給我做丫鬟了，已經簽了死契，等找到別的證據我再一并將她送去衙門不遲?！?/br>
    張知序拍了拍自己旁邊的座位。

    陳寶香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坐過去。

    “方才心里是不是在罵我？”他輕聲問。

    陳寶香嘴角一抽，小聲嘀咕：“不是吧，都分開了你還能聽見我的心聲？”

    哼了一聲，他搖頭：“有些道理我跟你說不清楚，以后事情遇多了你就懂了。眼下這個人你要留下我不說什么，但別對我撒謊?！?/br>
    什么死契一眨眼就簽得了，這不純胡謅么。

    “我沒撒謊啊?！标悓毾惝斦嫣统銎跫s給他看，“她家里欠了好多債，實在還不上了，這不就只能賣身給我？”

    新鮮的契約書，上頭的指印都還鮮活。

    張知序掃了兩眼：“四百兩？”

    “貴啦？”她有些緊張，“正常人家什么價？”

    張知序指了指身后的小廝：“二百兩?！?/br>
    “二……??？”陳寶香扭頭看向葉含笑，“你訛我？”

    含笑連連搖頭：“我，我沒賣過自己，不知道該是多少錢，我就是想著先贖一畝地回來?！?/br>
    “一畝地？”張知序納悶，“哪里的地這么貴，尋常旱田不過二三十兩，貴的水田頂天不到四十兩?！?/br>
    含笑看了陳寶香一眼，咽了口唾沫，將小惠錢莊怎么抵賣他們田產的事一五一十地全說了出來。

    張知序終于變了臉色：“這么荒謬的欺壓，你們不去衙門提告？”

    “告過了?！焙Φ?，“沒用，我們什么證據都沒有，他們手里卻是白紙黑字?！?/br>
    “……”

    張知序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凡事的確都講證據，但對著這些提告無門的窮苦百姓走章程，他跟那些高坐堂上尸位素餐的官員又有什么區別。

    屋子里安靜下來，含笑有些害怕，連忙道：“我干活挺利索的，主家千萬別趕我走，我出去是萬活不成的?！?/br>
    他怎么會趕她走，那可是陳寶香的四百兩銀子，誰動一下她都保不齊要跟人拼命。

    想了片刻，張知序道：“我明后兩日休沐，不如去安縣走一遭?！?/br>
    “好呀?！焙ρ垌罅?，“我能給大人帶路?！?/br>
    陳寶香看了看張知序身上那嶄新的緞袍，又看了看他剛換的小羊皮錦靴，很是遲疑：“我替你去就行了吧?！?/br>
    “你也說了，嘴上說的和親眼看的是兩回事?！?/br>
    張知序揮手讓寧肅帶含笑下去更衣洗漱，自己也就著銅盆洗了洗手。

    陳寶香在他身邊轉：“可是路途遙遠，我怕你吃不消?！?/br>
    “你都吃得消，我為什么吃不消?！彼彼谎?，“還是覺得我病弱，是吧？”

    一聽這話，陳寶香搖頭如撥浪鼓，生怕再被舉起來去院子里向各方展示。

    “放心，我比你有分寸?！彼锤蓛糇约旱氖?，順路將她的手也按進去擦了擦，“再說，我若是人證，那可比她有分量多了?！?/br>
    陳寶香睫毛微動。

    許是周遭只剩大仙一個人的緣故，她突然覺得有種忙碌一整日之后歸家的疲憊和安心之感，任由他給自己洗完手，又窩去他旁邊的位置上。

    大仙還要看書，一邊看一邊與她說些書上的內容。

    她聽不懂，只抱著毯子盤坐著，沒一會兒就眼皮打架，歪歪斜斜地朝旁邊倒了過去。

    張知序剛說到律法修改和量刑之度，肩膀上就是一沉。

    他閉了嘴，沒好氣地看她一眼。

    若是旁人，這算越矩，哪有直接往人家身上倒的。

    ——但這是陳寶香，他跟她澡都一起洗過。

    挨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又沒有私情。

    飛快地說服了自己，張二公子收回目光，承著肩上的重量繼續翻頁看書。

    ·

    陽林村離上京有八十里地，張知序一開始想的是乘車，算了一下時辰，又改為騎馬。

    九泉給他準備了一身深色織金的騎裝，很是華貴好看，但張知序擺了擺手：“換一套簡單些的，我是去巡視，不是去擺闊?！?/br>
    “還是主人想得周到?！本湃B連稱贊。

    陳寶香在旁邊看著，就見他換了一套紅白相間的銀邊騎裝、一雙麂皮靴，兩個奴仆給他膝間和手肘綁上硬牛皮，又將遮陽的斗笠給他系上。

    ——到底哪里簡單了！

    “大仙?！彼滩蛔√嵝?，“安縣泥重灰深，路不好走?！?/br>
    “我知道?！睆堉蚍砩像R，動作干凈又利落，眼眸側睨下來看她，有幾分驕傲，“我也是出過城的?！?/br>
    張家不養閑人，他七歲就開始幫著家里巡莊了，見過大片大片的土地，也見過破洞的瓦房。

    才不是什么嬌養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貴公子。

    第72章 大仙沒見過的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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