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熙語聽謝川堯這樣說，忽然就想到了小舅舅，等自己找到他時，他是不是也會如同謝川堯這樣，對她說一句，“我們滿滿真厲害，把自己養得很好”？

    先到的是國營飯店，現在正是吃早餐的時候，店里擠擠攘攘，謝川堯虛虛護著祝熙語走到角落的桌子旁，“滿滿，你在這里等我就好，人太多了，我去點?！?/br>
    過了一會兒，謝川堯才回來，額間有些汗，襯衫上還有一塊兒油污，祝熙語環視四周，“這里有衛生間嗎？我們找后廚借點洗潔精，把這兒處理一下吧?！弊Ｎ跽Z還記得謝川堯從小就很愛干凈，即使后來謝家長輩被停職，紅/小/兵時不時就去他家鬧騰一番，他每次出現在人前還是干干凈凈的。

    謝川堯垂眸看眼污漬，“沒事兒，等會兒就回家了?！彼а劭聪蜃Ｎ跽Z，雖是笑著的祝熙語卻覺得有些心酸，“我現在已經不是那個臟了衣服就一定要換的小孩了?！?/br>
    祝熙語聽著這話更難受了，即使自從重逢起謝川堯看起來好像和以前一樣還是矜貴的天之驕子，讓人下意識忘了他在農場的那些年。但那樣的經歷豈是平反了就能消失的？那些磨難、侮辱和絕望會在經歷過的每一個人的靈魂上都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怎么哭了？”謝川堯伸手接住祝熙語滑落的淚珠，拿出手帕遞給她，“都過去了。如果等會兒你眼眶紅紅跟我回家，我才是要完蛋了，我已經很久沒挨過爺爺的拐杖了。拜托滿滿meimei，高抬貴手?！?/br>
    祝熙語破涕而笑，拿手帕擦掉眼淚，“我現在好像是有點愛哭?！?/br>
    “是一直?！敝x川堯表情復雜，越和祝熙語相處，他越知道韓宥傾注給了祝熙語多少的愛和呵護。能讓一個冷清的甚至有點厭世的姑娘恢復成小時候被所有人愛著的、護著的寶珠時期的性格，也許還有別人的功勞，但最大的功臣一定是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只是想想這四個字，謝川堯就抑制不住地覺得苦澀。他原以為命運給他的苦難只是前些年的劫難，但走出劫難才發現，命運的惡意不止如此，他錯過的也不止是祝熙語的青春...

    正好服務員端著他們的東西過來了，謝川堯強制自己不要在和祝熙語相處的時候想這些，他不能接受自己也是侯政謙的結局。即使成為不了祝熙語的丈夫，他也要是祝熙語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之一。除非確定可以更進一步，否則謝川堯絕不允許自己暴露，不允許任何會被祝熙語疏遠的可能。

    謝川堯如最開始說的那樣，將餛飩和豆腐腦都分成了兩份，笑著看向祝熙語，“好像還是這樣吃最香?！?/br>
    ————————————

    “這臭小子，一大早就去接滿滿了，現在還不回來?！敝x老爺子坐在沙發正中間，眼巴巴地看向窗外的院門口，“這臭小子自己高興，就把我們都忘了，早知道讓小張去接了?！?/br>
    謝母卓尋梅還在叮囑家里的保姆中午飯要做什么，聞言看了眼謝父謝明杰，謝明杰立馬開口，“爸，你別說這種話，滿滿已經結婚了?！?/br>
    “唉?！闭f起這個謝老爺子直嘆氣，“是我們耽誤了安安?！?/br>
    屋子里的人都無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些年在農場的日子，謝川堯但凡聽見誰是從北城來的就會去找人家問祝熙語的消息，還因此被關過禁閉，但是出來了仍舊去問。他們都清楚，這已經不是對好朋友、對鄰家meimei的在乎程度了。

    “那你們為什么不準我哥做什么?！敝x夢樂很不開心，“也許滿滿jiejie也不樂意呢？不是說她是在下鄉的時候嫁給了她們村里書記的堂侄子嗎？可能是那些人逼她的?！?/br>
    “謝夢樂?！敝x明杰制止女兒，“我知道你心疼哥哥，也舍不得你滿滿jiejie，但你jiejie已經結婚了，無論是我們打聽到的還是你哥哥自己說的，她和她丈夫都很恩愛。你這么說話，是對你哥哥jiejie最大的不尊重！”

    “可是我哥...”謝夢樂眼眶紅了，“你們太殘忍了，你們都知道哥哥的心思的，那一年我們從雪里把哥哥挖出來，哥哥嘴里喊得都是滿滿jiejie的名字，你們非要讓他退回哥哥退回發小的位置再不越界，這和挖我哥哥的心有什么區別？！”

    “這是你哥自己的決定?！敝x明杰嘆氣，把手帕遞給謝夢樂，“樂樂，有時候，錯過就是錯過了?！?/br>
    “嗚嗚...”謝夢樂埋在沙發靠枕上痛哭起來，“為什么不能像以前那樣，為什么不能順順利利地長大，為什么要讓哥哥經歷這些...”

    在座的人都很心酸，前些年的事對于兩個孩子來說是最痛苦的，樂樂還好，有他們，還有哥哥護著。但謝川堯就沒這樣的好運了，從天之驕子跌落泥潭，他經歷了人情冷暖；下放到農場，他不僅自己要學著種地做農活，還要承擔meimei和爺爺的那份；而現在，原以為一切都好起來了，他又要逼著自己接受心愛的姑娘和另一個人的幸福。

    卓尋梅難受極了，她想起兒子休息時朝著北城的方向呆坐的模樣，想起藤箱里那些可能再也等不到主人的禮物和信，想起兒子故作輕松地說那我也是她的哥哥和好友...她飛快地拭去眼角的淚，卻看見老爺子和謝父眼角也帶著淚。

    “看我帶誰回來啦?！狈块T被打開，謝川堯像是很多年前一樣，說著同樣的開場白，只不過這次手上空空，沒有也沒資格再拉著心愛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