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也說不上來,反正怪怪的?!绷宅樋兄t薯說:“像突然變正直了似的?!?/br> 裴昀的確變得有點奇怪。風流瀟灑的裴將軍本來是個很隨便,哦不,隨和的人,一臉不靠譜的慵懶笑意,卻又總是成竹在胸。無論遇到怎樣的困境,他都能開玩笑、睡懶覺、沒心沒肺地吐槽。 但自從撿到了外表和祝靜思一模一樣的白帝,他漸漸變得很忙。 “將軍,這里有只瓢蟲!” “嗯?!?/br> “將軍,我和葉哥哥去山上閑逛了,杏樹掛果了,很甜呢!” “嗯?!?/br> “將軍,我們去抓魚,你去不去?” “不去?!?/br> “將軍,葉哥哥在溪水里洗澡,你要不要去偷看?” “沒空?!?/br> 琳瑯啃著紅薯瞪大眼睛:“將軍畫風變好大,竟然有節cao了。真讓人不習慣呢……” 這些天來,裴昀一心一意地尋找羽毛,盡職盡責地找遍了山頭每一寸地方,回來之后甚至來不及和校尉多說幾句話,就在做地圖標記,策劃第二天的路線。除此之外,仿佛沒有什么能讓他分心。 天上的云卷云舒,水中的游魚小蝦,樹上的晨露夕照……這些東西曾經都是裴昀最喜歡的,他向來喜歡把有限的生命浪費在無限的掉節cao上,而現在的將軍,就像變了一個人。 他很急。 琳瑯能感覺到鳳羽在白帝城,但城池這么大,山這樣高,路這樣多,她無法得知羽毛在哪里。 看著裴昀忙碌的背影,琳瑯扭頭和葉鏗然對視,“葉哥哥,將軍難道是被你附體了?他現在一整天說的話,也沒有十個字呢?!?/br> “……” 葉鏗然冷淡不語,眼底卻隱隱有一抹擔憂。 這天夜深了,葉鏗然仍然睡不著。 近來,他夜間常常輾轉不能安睡,衣襟被冷汗濕透。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一天天地虛弱下去,眼睛漸漸看不清東西,光明和生命,像是滑過指縫的雨,在無聲地滲漏。 黑暗中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葉鏗然睜開眼,只見白帝躡手躡腳來到裴昀身邊,俯下身來,動作詭異如同吸血蝙蝠,咬向對方的脖子。 “你在做什么?” 見葉校尉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后,白帝身形一頓,但驚慌只是片刻而已,他很快鎮定下來,無辜地眨了眨眼睛,笑靨風情萬種地回過頭,以手指抵唇:“噓——朕什么也沒做啊?!?/br> 葉校尉猛地推開他,俯下身來查看裴昀的頸脖,那里卻并沒有傷口,也沒有任何痕跡。 裴昀被吵醒了,微微掀開眼睛??吹饺~校尉放大的臉在眼前,手擱在自己的脖子上,換做平時,他會玩世不恭地說些不著邊際的話,笑吟吟地調戲校尉,但此刻的他只是皺了皺眉,似乎對半夜吵鬧的行為很不滿,揮開對方的手,轉過身去繼續睡覺。 “將軍,我有事情和你談?!比~校尉的手微微僵硬地停在半空中,保持著之前的姿勢沒有變。 “明天還要找羽毛,半夜說什么事?”裴昀語氣煩躁冰冷。 “這件事——”葉校尉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裴昀不耐煩地打斷:“又是些浪費時間的事吧!你總是磨磨蹭蹭的,知不知道有多煩?”將軍轉過身來,“若不是因為你,當初我也不會踏上這旅途,你可以悠閑地慢慢來,可我一刻也不能忍受……不能忍受繼續看著一個幻影受煎熬,我只想早日結束這旅途,見到靜思!” 四周剎那間寂靜,琳瑯也被吵醒了,連偷偷準備溜回去的白帝也睜大眼睛…… 這還是裴探花嗎?完全就像換了一個人。 葉校尉的眸色像是被大雨淋濕了一樣,漆黑而孤獨,他沉默了一會兒,起身走到白帝面前。 “干……干嘛?”面對眼前這個青年,白帝莫名有點兒心虛。 “你能給人最想要的景象,能探知人心底最深的思念,” 葉校尉抬起清冷的眸子,“但你并不是龍珠,而是一顆蜃珠?!?/br> 聲音雖輕,石破天驚。 “……”白帝難以置信地看著對方,又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下意識地反駁:“不可能的……朕從白龍井里打撈出來的珠子,怎么會不是龍珠?” “龍珠雖強,卻無法變成人的模樣?!比~校尉淡淡地說,“水中諸神與妖,就只有蜃珠,可以隨心變幻模樣?!?/br> 青年身后是洶涌的雨幕,人站得修長峻直,在漆黑的天地間有種尊貴的威嚴: “蜃珠雖然能帶來美好的幻像,但它所給人的,不過是海市蜃樓罷了?!?/br> 真身為龍,他原是掌控“水”的神,比任何神與凡人更清楚有關于“水”的一切。剛才,他在將軍的頸脖上看到了“水”的傷口。 蜃珠給人美好的幻象,也會讓人付出代價。 它會吃人。 不會咬出rou眼可見的傷口,只悄悄吃那些看上去沒有用的、瑣碎而平凡的生命碎片。慵懶的午后被打發掉的閑暇,寂靜的夜里秉燭聽雨的對談,溫暖的清晨互道的早安。 失去了這部分生命,人類不會意識到自己缺少了什么,只是覺得忙、累,心中充滿緊迫感。 被吃的人腳步匆匆,沒有余力思考,沒有閑暇揮霍,也沒有心情陪伴,只是趕路。 抓住所有的捷徑,走最短的路,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在縮短生命……一個人類如此,政權朝代也是如此,白帝公孫述所創立的大成王朝,如流星般短暫,便是因為他在急促的趕路中榨干了國力,透支了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