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出租車行駛在夜色溫潤的梅城街頭,雨后石板路泛著微光。城市燈影模糊地掠過車窗,一閃一閃,有點像是浸潤在酒精后的神經錯亂;模糊、輕浮,又不著邊際地浪漫。 許琳舟低頭,看著枕在她大腿上的謝惟。 他閉著眼,睫毛很長,在眼下投出一道溫順的陰影。側臉輪廓溫和許多,不再有平日里慣有的譏笑與鋒芒。就這樣安靜貼著她,像一只微醺的獵豹收起利爪,不吵也不動。 她幾乎要懷疑這不是那個油嘴滑舌、總喜歡挑逗的人。 是了,人喝醉了,果然會和清醒時不一樣。 晚上吃飯的時候,先是吳海川在群里吼了一句“慶功!慶功!沒有酒哪兒叫慶功!”話音剛落,楊熾立刻附和:“說得對!我們舟舟殺進十六強,自招穩了,要喝!” 于是,一群十七八歲的少年男女,就真的開始喝了起來。 一群體育生,一個個身上荷爾蒙瘋長。加上比賽壓力終于釋放,都像繃久了的箭。幾個男生玩命勸謝惟,說他“不是正式隊員但心意最誠”,還笑話他當天午餐給楊熾奶茶的宣言太張揚,不來兩杯算什么男人。 謝惟初時冷著臉推脫幾回,但抵不過一群少年呼哨亂笑,被攛掇得一口接一口。他本身體質好,不至于立刻酩酊,但幾杯灌下去,臉色也微微泛紅,眼神慢慢變得濕潤懶散。 再之后便是他們各自散去,謝惟剛說了一句“一塊兒回去?!?,還沒等許琳舟應聲,人就自然地摟住她肩膀,把下巴蹭進她發間,聲音含糊:“我……有點暈?!?/br> 結果現在就是這個場景: 謝惟像小貓似的蜷在她腿上,大半個身體陷入車座軟墊。他穿的是質地很好的深灰針織外套,順滑貼膚,那張俊秀的臉此刻近得出奇,只需一低頭,她就能聞到他脖頸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摻著酒氣。 車內沒有對話,司機放著收音機低音廣播,“今夜無雨,但梅江風稍重,請市民注意衣物保暖?!?/br> 許琳舟下意識伸手,把他略歪的腦袋重新托正些。 他的側臉真干凈。鼻梁高而挺拔,下頜線凌厲,卻因閉眼而多了一分沉靜。嘴唇略干,但唇形很好看——薄、棱角分明,這會兒卻被酒精熨平,只顯得乖巧得過分。 她心跳有點快,又控制不住地想捉弄這個男生一點點。 手指輕輕探過去,從他耳后繞到睫毛根處,然后覆上他閉合的眼皮,一下一下緩緩掃過,就像描紅般追逐著那道羽翎似的弧度。 癢癢的,讓人心發麻。 謝惟皺了皺眉,似乎并沒有醒過來,只輕輕嘆息了一聲,在她腿上又蹭近了些,如一頭信任人的幼獸。 許琳舟靜靜盯著這副樣子看了一會兒,突然生出一個念頭: 要是他能一直這么安安靜靜,還挺好的。 晚風從車窗縫里灌進來,拂過后頸,也吹亂了謝惟鬢邊幾縷碎發。 許琳舟不知道的是,從上車那會兒,第一口涼風穿透衣料貼上后腰起,他便一點點恢復了清明。 只是,他沒有睜開眼。 方才她指尖悄悄地滑過他的睫毛,一下一下。 她不會知道,自己盯著他看時咬唇微怔的模樣,他半闔著眼皮,盡收眼底。 在平日清醒時,她總是嘴硬手快,調侃完就逃;即使成為戀人了,也總是他在死皮賴臉地貼上去。 他想,她以為他醉了,才會主動一點,親近一點。 于是,他稍稍用力,更緊貼地將半邊臉埋進那溫軟之間。 這時候許琳舟輕吸一口氣,整個人僵住。 他感到她指尖重新按回自己耳廓附近,在他發邊頓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撓了一下耳后肌膚,帶著點調皮、也許是一點點情欲未明的好奇心。 他忍住想笑,強迫自己再裝一下,再久一點,就多留她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