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至之聲
隨著比賽日一天天臨近,整個網球館的氣氛悄然起了變化。 入口處掛起了嶄新的紅色橫幅,金字醒目:【全省青少年錦標賽預選隊·出征倒計時:9天】。幾面訓練旗幟也被換成了賽事專用色,空氣中仿佛都混著一種繃緊的、焦躁的氛圍。 球館內來回奔跑的腳步更密集了。平時還能插科打諢的隊員們也漸漸收斂了笑聲,集中精力地練每一個正手截擊和上旋發球。 “許琳舟,再快一點!收拍動作給我抬高五度!” “趙筠,你這節奏亂七八糟!想不想贏?!” 陳竟然的聲音依舊嚴厲,但音調里已經少了往日那種火藥味,多了一層“將士出征前”的溫情意味。他把控著每一場練習賽節奏,不再盲目加碼,而是開始強調恢復、節奏、策略應用,以及心理狀態的調整。 到了周五下午的訓練末段,他忽然換上訓練服,帶著拍走進球場。大家正納悶時,他甩了甩手腕,說道:“來,我打一組,你們誰想上?” 眾人面面相覷。楊熾第一個站起來:“我來吧?!?/br> 接著趙筠、李芮溪紛紛舉手,連一直蹲坐在場邊擦汗喝水的許琳舟,也有些意外地望向教練。 “你打不過他吧?”她咬著吸管小聲和芮溪說。 “他說要‘打一組’,八成是放水哄孩子?!崩钴窍凵裣?,“但還是能學到東西?!?/br> 事實證明芮溪沒說錯。 陳竟然看似嚴肅地發球,第一拍就打得刁鉆無比,卻偏偏控制在剛好夠得著、但又吃力的位置。他明擺著是在控制強度,還不忘邊打邊嘮叨: “誒誒誒!不許虐待老年人??!” 他嘴上毒得很,手上卻松得明顯,每次都恰好給對方一點空檔找回信心。有時候故意被追身球破防,還咧嘴笑一句:“喲,這球不錯?!?/br> 隨著他一拍一笑、一晃一諷,原本繃得死緊的氣氛終于被撬松。 幾名平時膽子較小的小隊員也跟著笑出了聲。 甚至有人在場邊喊:“教練你剛剛那個轉體不到位??!” “沒辦法,老年選手腰部失衡報警啦!” 那一刻,訓練館氛圍柔軟下來。比賽壓力還在,但多了一層活力和松弛。沒人再低頭數心跳,而是肩并肩坐在地板上爭搶最后一根香蕉補能。 到了出發的前一晚,家里安靜得有點反常。許琳舟收拾行李到一半,臥室門外傳來一陣猶豫的腳步聲。 門外的光影拉得極長,謝惟在那頭站了很久,指尖夾著一沓數據報告,文件邊角反著昏黃燈光??蛷d盡頭傳來劉秀英帶著涼意的嗓音:“小謝,你站著干什么?找舟舟嗎?”她沒等答復,干脆直接替他敲了兩下門。 許琳舟剛換好衣服,把換洗衣物塞進行李箱,聽見敲門下意識皺了皺眉。門開時,她看到謝惟那張有些僵硬又故作淡定的臉。 “這是最后一部分,”謝惟舉起文件遞過去,“關于體力分配的。你明天就要走了?!?/br> 紙被接過去那瞬間,他的手指有些微涼,指節繃得發白。 許琳舟低頭隨手翻了幾頁,上面標著她看得懂的數據節點和模擬推演,還有各種用彩筆批注過的重點區域。她嗅到紙張上混著一點淡淡白松香,是他房里的味兒。 謝惟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又裝作無意問:“明天你們一大早的飛機……大清早打車不一定安全,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高鐵站?” 許琳舟抬頭:“你怎么知道我們一大早去?” “我那天在路上碰到吳海川,他和我說的?!敝x惟聲音壓得很低,耳朵根卻泛出一點不易察覺的紅。他撒謊時從不眨眼,這次卻躲開了許琳舟直勾勾的目光。 實際上,是他偷偷把出行安排問出來,又假裝巧合提起,只怕打擾得太多顯得自己太“緊張”。 許琳舟嘴角輕輕一撇:“不用了,我和李芮溪約好一起走?!?/br> “好吧?!敝x惟還努力撐著平靜,但手已經握成拳藏進校服口袋里。他低下頭,將那最后一點情緒隱在睫后?!澳恰D惚荣愴樌??!?/br> 他轉身要走,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住腳步: “不管我們是不是合伙人,我都希望你能贏?!?/br> 屋檐燈晃動了一下,兩人之間留下片刻沉默。許琳舟微仰著臉,握著那沓紙,鼻翼輕輕翕動,門關上,再次低頭翻到那一頁批注最密、用紅色高亮圈起來的位置,看了一會兒才重新合上。 外面夜風漸起,落葉滾過臺階時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