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五年了,那么漫長的歲月…… 沈云稚問他:“霧城現在可安居樂業了?” 陸沉舟:“還未安居樂業?!?/br> 沈云稚:“我看了地方上的折子,這幾年霧城民均收入已經翻了兩倍?!?/br> 陸沉舟鞠躬,只說了一句:“天下不止一個霧城?!?/br> 金殿闊大,燈火燃了一室,內侍立了一殿,兩人久久不語。 直到紅燭燃盡,沈云稚坐在龍椅上,遙遙嘆了口氣。 陸沉舟和陸沉舟溫玉衍聚了一回,還是在當年的那個茶館。煙霧裊裊,一如當年。 才喝了兩杯茶,陸沉舟就想換酒。 溫玉衍問:“還喝梨花白?” 陸沉舟:“都一樣,是酒就行?!?/br> 溫玉衍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溫玉衍如今已是宰相,在朝中地位很高。他說:“咱們現在這個皇帝,可以說是勵精圖治,夙興夜寐,讓人挑不出一點錯來。唯獨。。?!?/br> 陸沉舟眼皮一顫,抬眼問:“唯獨?” “唯獨不肯娶妻立后,后位空懸可不是什么好事啊?!?/br> 溫玉衍又道:“當年靜王謀逆之事,先帝其實早有預料。把沈云稚送到你那里,一為避禍。畢竟誰都想不到,嬌生慣養的沈云稚會偽裝成一名催收長隨,隨著你去那偏遠之地?!?/br> 陸沉舟不語。 其實這步棋,早在當時先帝貶他到霧城的時候就已經布下來。陸沉舟說的沒有錯,他本就是先帝給沈云稚留的一條后路。 溫玉衍說:“其二,你有帝王師之才,將沈云稚放在你身邊,可受教誨,不至于荒廢?!?/br> 陸沉舟捏起酒杯,烈酒順喉而下,如刀子般割得人生疼。 溫玉衍看出門道,此時也是唏噓不已,說:“誰料。。?!?/br> 誰料他們生了情。 酒酣之時,已經是半夜。 凌云突然走進來,把醉醺醺的溫玉衍抱了起來,沖陸沉舟點了點頭,便朝著屋外的夜色中去了。 陸沉舟看著兩人的背影,心想,溫玉衍這是等到了。 第二天陸沉舟在客棧醒來,宮中來了人,是一個公公,尖著嗓子說皇帝宣他進宮。 沈云稚在花園的亭子里接見了陸沉舟,他們坐在帷幕層層的亭子里,隔著薄紗對視。 亭子外面花團錦簇,香爐里燃著沉香,桌上茶水氤氳馥郁。 內侍尖著嗓子道:“跪~” 陸沉舟要跪,被沈云稚制止了,令他在桌邊坐下。 沈云稚一揮手,屏退了所有人。 亭子外,水流潺潺,蟲鳴蕭蕭。放眼望去,皆是皇家的潑天富貴。 直到茶香散去,沈云稚才問:“啞婆可好?” 陸沉舟:“很好,上個月做祖母了?!?/br> 沈云稚又問:“阿黃可好?” 陸沉舟:“很好,去年娶妻了?!?/br> 又過了一會兒,沈云稚問:“你呢?娶妻了嗎?” 陸沉舟:“沒有?!?/br> 沈云稚垂眸不語,又過了許久,說:“我登基之后,每年都開恩科?!?/br> 陸沉舟不語。 沈云稚又說:“我物色了好幾個品行兼優的人,可以去霧城替你?!?/br> 陸沉舟明白他的意思,卻不接話。 沈云稚似乎早料到他的反應,問:“所以霧城只是借口,是嗎?” 陸沉舟不語。 沈云稚聲音帶著水汽,心如死灰一般問:“可我呢?你就打算讓我一個人在這冰冷的皇城待著,是嗎?” 陸沉舟喉嚨酸澀,依然一言不發。 沈云稚聲音近乎哽咽,問:“是哄我的,是嗎?” 你說什么時候沒有霧城這種地方了,就回京了,都只是為了哄我,是不是? 陸沉舟說:“你該聽御史臺的,早日立后,綿延子嗣?!?/br> 沈云稚無悲無喜地看著他,默然不語。 一個帝王的愛太過沉重,陸沉舟這般心智堅硬的人,在他的目光下都忍不住低下了頭。 天下不止一個霧城,卻只有一個陸沉舟。 沈云稚除了放手,再也沒有別的選擇。沈云稚無法責怪他,他為的是自己的江山。 在天下大同這四個字面前,他們只能做圣人。 陸沉舟沒有在京城多做停留,幾日后就回了霧城。 還是那輛牛車,還是那頭大青牛,慢悠悠地在路上走,每一聲蹄響都是陸沉舟的哀思。 陸沉舟回到霧城,經常夜不能寐。霧城終日霧氣彌漫,什么時候看,都像被困在夢境里。 沈云稚一人在冰冷的皇宮,只覺得更漏的聲音更吵人了。 每每夜深人靜,他獨自在寢殿聽更漏。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我是個昏君,他是個佞臣,就好了。 可是先帝曾說,陸沉舟是苦臣。 一個苦字,道盡了陸沉舟的風骨,和他注定要受的磋磨。 沈云稚坐于高堂之上,而陸沉舟則游走山川之間,深入貧困之地。所見所聞皆在胸間,所思所想落于紙上。 又是一年過去,太后隨先帝去了,沈云稚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太后薨逝的喪鐘傳遍全國,陸沉舟看著皇宮方向,想著那個人此時此刻的情形。 張了張嘴,才想到這么遠,他如何能聽得到? 錐心刺骨之痛。 這年七夕,沈云稚在皇宮獨自觀星,想起父王母后,又想起在霧城的陸沉舟,他身邊是真的一個人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