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節
太后問:“只是什么?” 朱翊鈞為難的嘆一口氣:“只是福建要打仗,河南、山東要治河,國庫最近實在挪不出銀子,要不咱們緩緩?” 太后想了想說道:“這好辦,我素來深居簡出,也攢了些銀子,在宮中修建佛堂可以放一放,先修繕保明寺,你看如何?” “好!”朱翊鈞爽快同意,說完他又皺起眉頭,“不過,我回京的時候,路過保明寺?!?/br> 太后握著他的手:“如何?” 朱翊鈞道:“感覺……香火不夠旺盛?!?/br> 太后皺眉:“這是為何?” 自從穆宗登極,到現在十多年過去了,她再未出過紫禁城,也未曾到過保明寺。一切關于這座寺廟的信息,都是請來的高僧告訴她的。 朱翊鈞道:“兒臣認為,是因為涼水河?!?/br> “涼水河?”太后不懂,香火旺不旺,跟河有什么關系? 一旁的張居正敏銳的察覺到了什么,忍不住抬眸看向朱翊鈞,在心里夸贊他的學生,真是個小機靈鬼。 第264章 朱翊鈞頗為憂心的…… 朱翊鈞頗為憂心的說道:“天順初年修建保明寺的時候,曾經在涼水河上修建了一座石橋?!?/br> “不過,歷經一百多年風霜,石橋年久失修,損毀嚴重,終于,在嘉靖初年,不堪重負,塌了?!?/br> “于是,百姓要前往保明寺,須得繞道幾十里路,從另一邊的橋過涼水河?!?/br> “可是,京郊的寺廟又不止涼水河一處,漸漸地,百姓們便選擇其他更為便捷的寺廟上香祈福?!?/br> “母后您看,這菩薩再怎么靈驗,也怕無路而往,沒了香火供奉?!?/br> 皇太后聽得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點點頭:“皇帝說得有幾分道理?!?/br> 朱翊鈞一把攬著她的胳膊:“所以呀,修寺廟解決不了問題,咱們先修橋,修了橋,百姓們才能通過涼水河,直達保明寺,母后你說是不是?” “皇帝的意思是,咱們出錢修橋?” 朱翊鈞點點頭:“修橋?!?/br> 太后又看向張居正:“元輔先生以為如何?” 張居正躬身上前,抬眸去看朱翊鈞,后者也在看他。張居正道:“太后仁慈,修建寺廟是為大明祈福,修筑石橋亦是造福百姓,先修橋,再修寺,豈不兩全其美?!?/br> 太后看一眼張居正又看向朱翊鈞,心照不宣:“行吧,就依你所說,在涼水河上修橋,這銀子我出了?!?/br> 朱翊鈞趕緊跪下磕頭:“母后圣明?!?/br> 皇上都跪下了,一屋子人也跟著跪下磕頭,稱頌太后圣明。 趁此機會,張居正又提起一件事情:“陛下早已成年,如今學有所成,臣以為,待年后,陛下應親自處理朝政?!?/br> 這是要讓朱翊鈞親政,但太后聽了卻皺起眉頭:“不行,他還沒有大婚?!?/br> 按照慣例,明朝皇帝大婚之后未必能親政,但親政必須在大婚之后。 張居正卻表示:“陛下天資聰穎,圣明決斷,早已具備處理政務的能力,也是大明皇帝受命于天之職責,應盡快親理朝政才是?!?/br> 太后看了一眼朱翊鈞,仍舊不很放心:“先生親受先帝的托付,望仍能對皇上有所教誨,幫助他處理國事,不負先帝對你的信賴?!?/br> 張居正明白她的意思,她在擔心自己以退為進,說要皇帝親政,緊接著請辭,以此來將權柄進一步握在掌中,專權擅政。 或許上輩子,張居正有這樣的想法和舉動,但這輩子不會,因為他的學生完全長成了他希望他長成的模樣,并且能做得更好。 他是真心實意希望朱翊鈞親政,也是真心實意要輔佐他,扭轉一個王朝滑向深淵的結局。 退一步講,就算挽救不了大明王朝,他也想給自己留個善終,不至于死后清算。 張居正朗聲道:“臣為內閣首輔,陛下親政之后,自當全力輔佐,不負先帝所托?!?/br> 太后還是不甘心,他看著張居正:“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苦心呢?!?/br> 身為親娘,太后早就感受到了朱翊鈞對大婚的事情并不那么上心,甚至有些抗拒,她想這或許是受了先帝的反面影響。 她想以親政作為條件,讓兒子先成家后立業,大婚甚至做了父親之后,才算真正成人,有能力決策國家大事,到那時才能安心將祖宗基業交到他手中。 若依照張居正所說,年后就讓他親政,朱翊鈞便沒有了后顧之憂,更要將大婚之事一拖再拖。 那她這個皇太后何時才能抱上孫兒? 朱翊鈞安靜的立在一旁,不吭聲。只見張居正跪了下來:“太后,陛下外出游歷兩年歸來,定然是要勵精圖治,任賢革新,干出一番偉業?!?/br> 言下之意,你就不要總是給你兒子當絆腳石啦,趕緊回慈寧宮享福去吧。 既然張居正這么說,太后也不好堅持,她又看向自己兒子:“鈞兒,你答應過母后,明年一定大婚,不許反悔?!?/br> 朱翊鈞笑道:“我不會反悔,只怕母后反悔?!?/br> 得了他的承諾,太后這才眉開眼笑:“我巴不得年后就把皇后人選定下來,擇吉日大婚,我怎么會反悔?” 朱翊鈞只是笑了笑,沒說話。 很快到了萬壽節,也就是皇上的生日。文武百官到皇極殿朝賀。 朱翊鈞想著剛回來那幾天,整頓官場,給了他們點小小的震撼,有點過意不去,于是,設宴請他們吃了頓。席間,簡單說了兩句,希望各位再接再厲,明年若完不成考核目標,回家種田去。 小年之后,朝廷就沒什么事了,官員們陸續放假。朱翊鈞捧著賬冊翻看,太仆寺存銀五百八萬兩,太倉存銀四百四十萬兩,總數竟然已經達到了一千萬兩,再加上太倉前幾年累積下來的純銀,至少可支十年之用。 朱翊鈞把賬本一合,這還猶豫什么,只要確保兩岸農田不被河水沖毀,潘季馴要修多厚的堤壩都讓他修,智取也罷,動用武力也好,朝廷全力支持收復澎湖列島。 過年大家都休息了,朱翊鈞也閑下來,想著把弟弟meimei叫來,考考他們的功課,讓他們寫幾幅對聯來看看。 最小的meimei還不識字,朱翊鈞便握著她的小手,帶著她寫。 瑞安公主聰明伶俐,書讀得好,字也寫得好,朱翊鈞對她贊不絕口,還給了不少賞賜。 輪到潞王朱翊鈞就發現,這小子背書磕磕巴巴,不解其意,寫字也是信筆涂鴉,春蚓秋蛇。 不僅如此,這小子盡想著怎么玩兒,問他過年的時候有沒有鰲山燈,會不會放煙花,他還想看雜耍、看皮影戲,想要玩具和花燈。 朱翊鈞叫來陳炬,問了才知道,這兩年他不在宮里,太后要時常過問朝事,對潞王讀書之事便也沒那么上心。 大明的親王都這樣,到時候多給些賞賜,再封個富庶的藩國,一輩子衣食無憂也就夠了。 沒過幾日,朱翊鈞又在慈寧宮外的花園,看到潞王為了追一只貓,在雪上滑倒,沖著太監和宮女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瑞安公主站在一旁,說明明是他自己摔倒的,不應該怪罪別人,母后知道了,他們要挨罰。 潞王竟是惱羞成怒,要去推瑞安公主。一旁伺候的太監宮女嚇壞了,還是朱翊鈞反應夠快,閃身把meimei護在身后。 他蹙著眉,正要訓斥潞王,后者卻仰起頭來看到是他,臉上竟是露出天真的笑容,沖著他叫哥哥。 朱翊鈞凝眉看著他,絲毫沒有從他臉上看到羞愧,看來他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么錯。 他生來就是親王,太監宮女都是伺候他的奴婢,主子打罵奴婢,有什么問題? 朱翊鈞深吸一口氣,訓斥的話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帶著弟弟meimei走進慈寧宮,太后見了他,嗔怪道:“又穿這么點兒,受涼了可怎么辦?” 朱翊鈞擺了擺手:“我不冷?!?/br> 有種冷叫娘親覺得他冷,太后命太監把炭爐燒得再旺一些。 朱翊鈞喝了口茶:“母后,我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在宮中修建一座佛堂,就建在慈寧宮后面?!?/br> 太后倒是有些意外:“咱們不是說好了,先在涼水河上建座橋。我知道,你是為了方便周圍的百姓,這也是積攢功德,銀子母后來出?!?/br> “不過,我這些年攢下的銀子,只怕也就能建一座橋,修不了佛堂?!?/br> 朱翊鈞握緊太后的手:“銀子,我出?!?/br> 太后嘆氣:“前些年,國庫一直入不敷出,這兩年才好轉了些,又要治河又要打仗,我知道,你不想動國庫的銀子,到時候,那些言官又要來煩你?!?/br> 朱翊鈞搖頭:“不動國庫的銀子,我給母后修佛堂?!?/br> “你?”太后詫異的看著他,朱翊鈞出門兩年,花的都是宮里的小金庫,皇莊目前由太后的父親武清伯打理,收上來的銀子都由太后保管。 在她的印象中,朱翊鈞那里是沒有多少銀子的。 太后不禁問道:“你哪里來的銀子?” 朱翊鈞神秘一笑:“母后不必擔心,修建佛堂,為母后盡孝,是兒子應該做的?!?/br> “不過,兒子也有一事想跟母后商量?!?/br> 聽到這話,太后并不感到意外。兒子是她親生的,什么性情,她最了解。 朱翊鈞決定的事情,不會無緣無故改變?,F在突然說要秀佛堂,那必定是有別的事情。 “你說吧?!?/br> 朱翊鈞看向潞王和瑞安公主:“年后,我想讓他們倆到文華殿讀書?!?/br> “那怎么行?”太后本以為他要推遲選秀的事,沒想到他是為了弟弟meimei讀書的事情。 “文華殿是你經筵的地方,將來要留給皇太子出閣,他們倆怎么能去?” 朱翊鈞又道:“平日經筵都在正殿,東西廂房都是空著的,讓他倆到文華殿讀書,方便我隨時監督?!?/br> 太后看著他:“你的意思是,我沒教好他們?!?/br> “怎么會?”朱翊鈞目光真誠,“母后,你太慣著他們了,尤其是镠兒?!?/br> “他……”太后嘆一口氣,“他又不做皇帝,書讀得好不好又有什么關系,將來多給他封些田地,讓他衣食無憂便是了?!?/br> “還有媛媛,她一個女孩子,遲早要選駙馬嫁出去?!?/br> 朱翊鈞卻說道:“他讀書可以不好,但品行不能不好。媛媛雖是女子,但她是我的meimei,嫁不嫁人,都要好好讀書?!?/br> “……” 太后無言以對,半晌才開口:“所以,你突然要修建佛堂,就是為了換我答應他們去文華殿讀書?” “當然不是!”朱翊鈞靠過去,用撒嬌的語氣說道,“若到文華殿讀書,就要風雨無阻,白天不能陪伴在你左右,承歡膝下,我怕你寂寞?!?/br> 他這是投其所好,畢竟崇信佛教也就是修個佛堂,請幾位高僧入宮講經。 不想他皇爺爺,又要煉丹,又要扶乩,燒錢不說,還把前朝后宮搞得烏煙瘴氣。 兒子長大了,一國之君,馬上就要親政,太后是管不了他了,他說什么都由他去,唯一的底線就是早日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