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馮保不想他半途而廢,于是勸道:“要不再看看吧。我想殿下若是對東南沿海的地形地貌、以及海上島嶼有了大致了解,看其他的兵書會更容易一些?!?/br> 朱翊鈞想想他說得也對,于是又堅持翻了幾頁,卻發現,越往后看,越有意思。 馮保忽然指著一處說道:“殿下看這里?!?/br> 那是一些散落在海上的小島,朱翊鈞挨個把名字念了出來:“雞籠山(臺灣)、花瓶山、彭加山、釣魚嶼、橄欖山、黃毛山、赤嶼?!?/br> 馮保的手指點在其中一個名字上,朱翊鈞又看了一眼:“釣魚嶼?” 馮保說:“這里是我們的水軍防倭御寇必到之處,也是浙江、福建沿海漁民前往釣魚嶼捕魚的漁場。胡總督將釣魚嶼及周邊島嶼、海域明確納入了福建省界?!?/br> 朱翊鈞聽不懂:“它有什么特別的嗎?” 馮保點了點頭:“對,它很特別?!?/br> “為什么?” “因為那些日本來的倭寇,他們想要強占這些島嶼和海域,說是他們的地盤?!?/br> “那不行!”朱翊鈞一拍桌子,激動的站了起來:“這個釣魚嶼是我們的?!?/br> 馮保又說:“國家領土神圣不可侵犯,守護好我們自己的家園,不被外族侵略,是民族使命,也是國家尊嚴?!?/br> 朱翊鈞點頭:“我記住了?!?/br> 他說記住了,就牢牢地記在了心里。直到很多年后,他把太祖高皇帝十五個“不征之國”的祖訓撕下來,就著點心吃了。 作者有話要說 崽崽:大伴你到底是學什么的呀? 馮大伴:你最需要的。 第63章 沒過幾天,朱翊鈞…… 沒過幾天,朱翊鈞該上課了,前一天夜里睡覺的時候,他就在念叨:“太好嘍,明天就能見到張先生嘍?!?/br> 他一興奮,那雕花大床可就遭了殃了,小家伙在上面蹦來蹦去,一腳揣在布老虎屁股上,沒掌握好力道,布老虎直接飛了出去。 “呀!”朱翊鈞一條腿還停在半空,就見布老虎即將落地之時,屏風后面忽然閃出一個流暢的身影,騰空一躍,張嘴咬住了布老虎,又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誒!”黑暗中,朱翊鈞看到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他的眼睛也瞪圓了,“是霜眉來啦!” 他坐下來,拍了拍床沿:“快,上來!” 霜眉一點也不客氣,輕巧的跳上床,把布老虎丟到他的腳邊,又抬頭看了他一眼。 朱翊鈞俯下身,看著他的眼睛,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 霜眉是只長毛貓,毛發濃密厚實,還很蓬松,炸毛的狀態看起來十分威武,眼神也很有威懾力。 朱翊鈞撲上去摟著它,用臉頰蹭了蹭他的頭頂:“我知道啦!” 馮保端著牛乳走到門外,還以為他在和哪個小太監說話,繞過屏風,就聽到“喵”的一聲,好似夾著喉嚨發出來的,又輕又軟。 床上,朱翊鈞正抱著貓在床上打滾,歡喜得不行。 馮保把剛才的聲音和霜眉聯系起來,仿佛聽到魯智深發出夾子音一樣驚悚。 朱翊鈞抱著霜眉不撒手:“今晚,你陪我睡覺好不好?” 霜眉又“喵”了一聲,這次語調卻完全不同,低而短促。 它豎起尾巴掃了朱翊鈞一下,轉身就要下床,朱翊鈞卻撲了上去,抱著它不肯撒手。 馮保怕他摔著,趕緊放了碗,三兩步跑到床前。 霜眉就站在床沿上,攔著朱翊鈞,好像也擔心他摔了似的。 馮保早就發現,霜眉如此受嘉靖寵愛不是沒有道理的,它真的很通人性。 隔三差五,霜眉就要過來看看朱翊鈞,陪著他玩一會兒,對孩子的調皮搗蛋百般容忍,對其他人則是冷若冰霜。 朱翊鈞知道霜眉不會留下來陪他睡覺,他只是想撒個嬌而已。 霜眉躺在床沿上,任由朱翊鈞把頭枕在它的肚子上,臉埋進它厚厚的毛里。 過了一會兒,小家伙拍了拍霜眉的肚子:“你去陪皇爺爺吧?!?/br> 霜眉伸個腦袋,在他臉上貼了貼,隨即跳下床,踩著高貴的步伐,走了。 馮保一早讓人把牛乳放在熱水里溫著,等他送走了霜眉,才帶他去洗了手準備喝奶。 馮保問他:“殿下,霜眉能聽懂你說話嗎?” “能呀!” 馮保又問:“那你能聽懂霜眉說話嗎?” 朱翊鈞一仰頭,豪氣的把那一碗牛乳干了,擦擦嘴,這才說道:“大伴,你好傻?!?/br> “怎么了?”馮保還以為今天的牛奶不和他胃口。 朱翊鈞卻說:“霜眉是只小貓咪,它不會講話?!?/br> “……” 馮保無言以對,收了碗站起來:“殿下說的是?!?/br> 朱翊鈞快樂的爬上床:“睡覺嘍!睡覺嘍!” “睡醒了就能見到張先生啦!” “張先生家里有個那么可愛的弟弟,為什么不早些帶來給我玩?” “我可喜歡張先生了?!?/br> “……” 他嘴里嘟嘟啷啷,沒一會兒就把自己哄睡著了。 第二日上午,用過早膳,朱翊鈞就往門口走:“王安,斗篷,我的斗篷?!?/br> 王安問道:“殿下要去哪里?” “接張先生?!?/br> 朱翊鈞剛走到宮門口,張居正就來了。他笑著喊了聲“張先生”,然后就往張居正身后張望。 張居正問他:“殿下在看什么?” 朱翊鈞問道:“懋修呢?他沒跟先生一起來嗎?” 進宮給皇孫侍講,還帶著兒子,這不像話。 張居正回道:“懋修在家中讀書?!?/br> 朱翊鈞牽著他的手往書房走:“那他有沒有想我?” “想,日日都念著殿下?!闭f到這里,張居正嘴邊浮現出一抹笑意。 朱翊鈞卻沒留意,繼續問道:“他念我什么了?” 張居正說:“他說你是個騙子?!?/br> “騙子?”朱翊鈞擰起眉頭,“我怎么是個騙子呀?” “你說讀書很容易,讀一遍就記住了。他回去就開始讀書,卻發現讀書一點也不容易,要好幾遍才能記住?!?/br> 朱翊鈞哈哈大笑:“可是我讀一遍就回了呀?!?/br> “那是因為你聰明?!?/br> 二人來到書房,去年沒學完的孟子,今年接著學。 隨著朱翊鈞見過的人,看過的書越來越多,他對《論語》《孟子》上所說的某些內容就越不感興趣。 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以什么?南倭北虜,不間斷的進犯大明疆土,跟他們將仁義禮孝,他們也不聽啊。 連王直這個走私犯都知道,從歐洲人那里購買最先進的武器,裝備自己的私人武裝。 嚴嵩、嚴世蕃、趙文華……哪個不是從小飽讀詩書,仁義禮智信張口就來,卻絲毫不耽誤他們禍國殃民。 朱翊鈞曾經向馮保談起過自己的疑惑,馮保告訴他:“這些問題,隨著殿下年齡和閱歷的增長,自會有答案?!?/br> “不過在那之前,殿下可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了你的想法?!?/br> 朱翊鈞不懂:“為什么呢?” 馮保笑道:“因為圍你身邊的人都讀書,他們有一個共同的老師——孔子。他們不喜歡聽別人講自己老師的壞話?!?/br> 朱翊鈞想了想,卻說:“那有沒有可能,其實他們心里和我一樣,對有些觀點也不喜歡,只是他們不說出來?!?/br> “當然有這種可能,所以我建議殿下也別說出來?!?/br> 朱翊鈞又不參加科舉考試,隨便學一學,看看故事明白其中的道理就可以了。 不過小家伙記性好,張先生講一遍,他自己看一遍,很快就能記下來。 上午讀書,下午他就去找陸繹練武,有時候陸繹不在宮中,他也會找劉守有,如果兩個人都不在,他就自己練,比讀書刻苦多了。 長大一歲,朱翊鈞也沒有以往那么貪玩,他更喜歡看書了,什么書都看。 這天正好是朱翊鈞每月為數不多的休息時間。他來到正殿,就坐在嘉靖旁邊,捧了本書讀。 不一會兒,太監端了水果點心上來,平時一聽見好吃的就迫不及待的小家伙,今日去坐在那里紋絲不動。 嘉靖放了奏章,好奇他在看什么,湊過去一瞧,他手里那本書叫《紀效新書》,作者戚繼光。 這個名字,近些年來嘉靖時常在奏章中看到,胡宗憲、譚綸都提到過他,當年只是個小小的參將,如今由他親自提拔為福建總兵。 這小家伙,還真的拿了本兵書煞有介事的看起來。 嘉靖問他:“能看懂嗎?” 朱翊鈞說:“看不懂?!?/br> 他看不懂可太正常了。這本書成書于嘉靖三十九年,是戚繼光調任浙江的第六年,其中總結了他募兵、練兵、陣法、武器乃至武藝等各方面的經驗,與東南沿海地形緊密結合。 別說朱翊鈞這個五六歲的小娃娃,就算從門口拉一名錦衣衛進來,也未必看得明白。 嘉靖伸手:“拿給朕瞧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