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這時候,攤主家的孩子,從桌子下面拿出一個紙包,遞給朱翊鈞:“給你?!?/br> 那孩子看著比朱翊鈞大一些,自從裕王牽著兒子走到果餅鋪子前,那小男孩眼睛就沒離開過朱翊鈞。 “誒?”朱翊鈞歪頭,“這是什么?” “果餅?!?/br> “不是賣完了嗎?” 攤主連忙解釋:“這是給孩子留著帶回家吃的?!?/br> 朱翊鈞擺手:“我不要?!?/br> 那孩子硬是將紙包塞進朱翊鈞懷里:“給你吃?!?/br> 朱翊鈞說:“我拿了,你就沒有了?!?/br> 那孩子仍是堅持要給他:“你吃!” 老板一家都是很和氣的人,還記得一年多前見過朱翊鈞。那時候,整條街的人都以為是三清觀里,太上老君的童兒化了人形。 如今瞧著,眉目間張開了些,愈發精致漂亮。 “小公子就拿著罷,您是貴人,收了他的東西,那是他的福氣?!?/br> 朱翊鈞抬頭看向裕王,后者點點頭,他這才收下。 裕王要付錢,對方竟還推遲。老百姓做些小生意養家糊口不容易,裕王仍是堅持放下銀錢,這才帶著兒子離開。 走出去兩步,朱翊鈞又回過頭來,看向那個小男孩兒:“你叫什么名字?” “劉大實,誠實的實?!?/br> 朱翊鈞點點頭:“我記住了?!?/br> 裕王也不知道他記住一個賣果餅家的小孩兒做什么,即便是王府,除了詹事,下人里面也都是太監,他還想把人弄回去不成。 朱翊鈞可沒有這想法,他身邊圍繞著一二十個太監,只要一出門,還有陸繹和劉守有這兩個錦衣衛跟著,熱鬧得很。 他說記住了,那是因為人家對他表現出來的善意。 裕王帶著小家伙在街上小逛了一下,又給他買了一堆新奇玩意兒。 朱翊鈞問:“爹爹,接下來我們去哪兒呀?” 裕王反問他:“你想去哪兒?” “嗯~”朱翊鈞想了想:“我想去張先生家里?!?/br> “張先生?”裕王一時沒反應過來,“哪位張先生?” 朱翊鈞說:“就是教我讀書寫字,還給我講故事的張先生?!?/br> 裕王恍然大悟:“你說的是張居正?!?/br> 說到這里,裕王也不得不承認,兒子和孫子在皇帝老子心里的地位,還真是大不一樣。 他這個名義上的儲君,講官高拱也是去年才擢升國子監祭酒,兒子年僅四歲,講官就是國子監司業。 這要是正經到了出閣的年紀,那也只能是首輔才配得上了。 朱翊鈞說:“我們去張先生家里吧?!?/br> 這可叫裕王為難了:“但我并不知道張居正家住哪兒?!?/br> 朱翊鈞說:“那就去個爹爹知道的地方?!?/br> 裕王逗他:“我知道高先生家住哪兒,鈞兒 要去嗎?” 想起高拱那副嚴厲又古板的樣子,朱翊鈞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去不去,我不要去?!?/br> 他想了想,又問裕王:“爹爹知道國子監在哪里嗎?” 這個裕王倒是知道:“那可遠了?!?/br> 朱翊鈞拉著他往前走:“咱們去瞧瞧?!?/br> “不去不去?!?/br> “去嘛去嘛~” 父子倆極限拉扯一番,裕王干脆將兒子抱起來:“今日上元節,國子監也無人讀書。眼看就要天黑了,鈞兒不想看燈會了嗎?” 既然國子監沒有人,那還是看燈會要緊。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沿街的花燈都亮了起來,張燈結彩,照得如白晝一般。 街上的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商賈云集、游人如織。路過的無論是大人小孩兒,每個手里都拎著一盞形態各異的花燈。朱翊鈞腦袋轉來轉去,應接不暇:“那個荷花好看,那個小兔子我也喜歡?!?/br> “爹爹你看,那個鼻子長長的是什么呀?” “象?!?/br> “象?”朱翊鈞頭一次聽說,“象是什么?” 裕王笑道:“一種生長在云南一代的動物,體型碩大,象征著祥瑞?!?/br> “祥瑞?”這個詞朱翊鈞熟悉,“宮中沒有,我沒見過,爹爹見過嗎?” 裕王說:“爹爹也沒見過,只在書中讀過?!?/br> “哪本書?” 裕王沒想到他問題這么多,隨口答道:“《三國志》。曹沖五六歲,智意所及,有若成人之智?!?/br> 在兒子強烈要求下,裕王只得給他講了曹沖稱象的故事。 朱翊鈞在心里評價道:“爹爹講故事,沒有張先生精彩?!?/br> 人越來越多,摩肩擦踵,都想著街口大型花燈的展示區走去。陸繹和劉守有不敢離得太遠,緊跟在裕王身后。 朱翊鈞趴在裕王肩頭,就能看到后面的陸繹。后者非常警惕,不停地觀察周遭的行人。 朱翊鈞總是沖他笑,叫他分神。 陸繹撇過臉去,不與他對視。又忍不住,眼神往下家伙這邊瞟。 朱翊鈞被他逗得開心不已,埋頭在裕王肩上,咯咯直笑。 笑著笑著,眼睛就瞪圓了,眸子里流光溢彩,映出遠處一抹熟悉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帝鑒圖說》,署名的只有張居正和呂調陽,實際還有馬自強。插圖部分,首都博物館研究員章文永認為是出自馮保。 《明憲宗元宵行樂圖》里就有拎著大象花燈的童子。 第47章 “張先生!張先生…… “張先生!張先生!” 朱翊鈞撐在裕王肩膀上,一邊揮舞著小手,一邊大聲喊。 看他這么激動,裕王、陸繹、馮保等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并沒有看到張居正的身影。 裕王笑道:“哪里有張先生,鈞兒看錯了罷?!?/br> 馮保也說:“大抵是日有所思,也有所夢?!?/br> 朱翊鈞伸著腦袋張望,街上人頭傳動,一眨眼,那抹身影便再難尋覓。 但他仍是確定:“我就是看見了張先生?!?/br> 裕王也只是笑笑,抱著他站在一個售賣花燈的小攤前:“鈞兒挑一盞喜歡的?!?/br> 朱翊鈞眼珠子上下左右轉動,把攤位上的花燈看了個遍:“這是小魚,這是小兔子,這是如意,這是扇子,這是書卷……” 他看起來難以抉擇,裕王便給出建議:“我覺得那盞書卷燈最好看?!?/br> 朱翊鈞說:“可是我都想要?!?/br> 裕王笑著在兒子屁股上拍了拍:“那可不成,你拿不了。只能挑一盞?!?/br> 朱翊鈞說:“那我要小象!” 店家立刻把那盞白象造型的花燈取下來,遞到他手里:“小公子好眼光,白象在暹羅被視作圣物,可是祥瑞,象征著吉祥如意?!?/br> 這一聽就是信口胡謅,暹羅距離京城十萬八千里,那里的風物傳到京城,也便多了些本土特色。 當今圣上喜歡祥瑞,老百姓自然也喜歡。 周圍買花燈的人太多了,老老小小看到朱翊鈞,都得多瞧上一瞧,這孩子長得太有福氣,漂亮得就像是從花燈上畫的畫里走下來似的。 這次裕王可不敢松手,從頭到尾都緊緊攥著兒子的手,連付錢也是一只手cao作。旁邊,王府管事、太監和錦衣衛幾乎把他倆圍了起來。 朱翊鈞拎著花燈晃呀晃,那長長的象鼻子和大大的耳朵也晃呀晃,小家伙低著頭,笑得合不攏嘴。 可一抬起頭,他就不樂意了:“爹爹,我要抱抱~” 朱翊鈞小的時候,裕王多抱他一會兒,都累得滿頭大汗?,F在他四歲了,長高了也長壯了,裕王抱著他更費勁兒。 剛才走這一會兒都是咬牙硬撐,現在給他買了個花燈,好不容易能讓他下來走走,他又喊抱。 裕王問道:“不是說好自己走走嗎,怎么又要抱?” 朱翊鈞嘴撅起來,至少能掛一個油瓶:“我只能看見腿,都看不見燈了?!?/br> 此言一出,可把裕王樂壞了。 這個年紀的小團子,不吃沒有文化的虧,就要吃沒有身高的虧。 裕王這小身板,肯定是抱不動他了,只能讓陸繹過來代勞。 陸繹單手就能將朱翊鈞抱起來,他那身高抱著小家伙往人群里一站,看到的就不是腿,而是各種各樣的腦袋。 朱翊鈞很少從這個角度觀察別人,男子頭上各種帽子,到女子頭上的珠釵,都讓他覺得十分新奇。 很快,他們就跟著人群來到了街市口,那里擺著好幾座大型花燈,旁邊還有冰雕。 花燈上還有題字,這些規模巨大的花燈都出自朝廷六部,這也是每年的習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