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原也終于明了。 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他掙脫壓制住他的手,猛得朝于澤撲去,惡狠狠給了他一拳。 他們扭打著滾落臺階,老師急匆匆趕來,尖叫著:“原也!” - “對不起啊老師是我們沒有教好小孩讓他闖出這么大禍?!痹S文秀彎著腰連連道歉。 老師沒正眼瞧她幾次:“原也性格太差了,再怎么說都算進過娛樂圈,你們娛樂圈的惡意比學校這些小打小鬧肯定要嚴重多吧,那些你們都能忍受,怎么到這里就跟變了個性格一樣?” 話里有話,字字針對。 許文秀知道現在不是講道理的時候,原也還有一部戲在拍,現在不能有任何風聲干擾。 她繼續道歉,狠下心拉來原也一起:“真的不好意思,回去我再好好教育他一下,也辛苦老師處理這件事?!?/br> 老師睨他們一眼:“你們先回去吧,教務處建議停課幾天再觀察一下?!?/br> 這已經算是比較輕的處罰,許文秀沒有異議。 她接走原也,一路上一言未發。 原也臉上好不容易凝固的傷口又流了血,他拿手捂著,分明那么小的傷口不知卻為何血流汩汩。 他怯怯開口:“mama,紙?!?/br> 許文秀沒有接話,而是沉默將車停在路邊,時間似乎在此刻膨脹,原也被拉成薄薄的一片,他似乎聽見了骨骼碎裂的聲音。 手心濕漉漉,原也恍惚自己捧起了一片血湖。 他的頭好暈,他囁嚅:“mama……” 紙遞了過來。 許文秀聲音聽起來太疲憊,她反復告訴自己要冷靜:“原也,我是不是給你說了很多次大事化小事化了?” 原也垂下眼:“…是?!?/br> “那你今天是不是應該忍一下不要動手?這樣是不是就不至于到現在這個處境?” 眼淚好燙,原也憋不住它們,每一次眨眼都會滴下新的淚珠。 “…不是?!痹策煅?,語調顫抖著,“mama,不是的?!?/br> “怎么不是的呢?”許文秀反問他,她越說越急,“你現在手上還有一部戲要拍,你有沒有考慮過你要是出事之后劇組怎么辦?你是個公眾人物原也,我從小就在告訴你,成為公眾人物的代價就是克制自己的喜怒哀樂,你最多也只能在沒有人看見的情況下發泄,你可以回家給爸爸mama說,甚至你都可以先跟老師說,而不是像今天這樣直接動手?!?/br> 許文秀克制自己:“你自己也知道的不是嗎?” 原也好想告訴mama他不知道,他不認同,他不想再要這個虛無縹緲的身份。 想告訴她其實自己有試圖說過,但沒有人在意。 mama沒有、爸爸沒有,老師也沒有。 你們全把這當成敏感、初入新環境的不適應。 但話到嘴邊卻只有一聲聲的mama。 許文秀沒有回頭看他。 “mama,”原也咬住嘴唇,憋回所有未盡的眼淚,最后他妥協,“是我錯了,對不起,下次我不會這樣了?!?/br> 許文秀眼皮發燙,她深呼吸一口氣,她沒有哭,只是發動汽車朝診所駛去,她告訴原也:“你明白就好?!?/br> 原也不想明白,但他知曉自己必須明白。 回到學校后生活徹底步入昏暗,原也現在甚至都無法想起當時是如何挨過一整天,只記得耳邊嗡嗡作響,觸目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身邊傳來同學的嬉笑打鬧,分明距離如此遙遠,但他就是感覺一切都在自己大腦中發生,他的身體似乎膨脹成了一個巨大的氣球,包裹了整間教室,每一個微小的聲響都在他體內回響,像針一樣,刺入他每處肌理。 他好痛。但他不知道該對誰說。 他開始感覺自己的生活布滿監控,他所有動作都被一萬只眼睛監視,他開始整夜整夜睡不著覺,但第二天醒來還是要假裝一切如常跟爸爸mama告別。 于澤找過他一次,在事情發生的三天前。那天,原也留下來值日,偌大的教室只有他一個人,天色昏暗,夕陽如殘血,但他卻從這空曠的寂寥中感受到了罕見的平和。 就是在這個時候,于澤找上門,他站在監控照不到的死角處。 “你是不是好奇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原也沒有搭理他,繼續沉默掃地。 于澤語氣輕佻:“你憑什么擁有這一切呢?我真是恨你?!?/br> 原也猛地抬頭,他死死盯住他。 “分明之前一切都是屬于我的,關注、目光、寵愛,你為什么要來呢?奪走了我擁有的一切,卻還要裝作一副無辜的樣子?”于澤面無表情地伸腿踢翻了垃圾桶,腥臭的垃圾再次散落一地。 血紅色垃圾桶咕嚕嚕撞到原也的腿,他聽見于澤說。 “你真惡心,原也,該滾出這里的人是你?!?/br> 原也毫無表情。 接下來便是所謂霸凌、施暴、跌下臺階,這一切在他腦海里如同默片上演,眼前換了一波又一波人,大家重復的話語毫無改變。 “你真沒有推他嗎?” “你真的被他霸凌過嗎?” “你是不是在說謊?你難道不是那個施暴者嗎?” 到最后[沒有]這兩個字早已磨平了他所有的辯解,方塊字失去棱角,他失去所有力氣,變成一顆圓形的球,將自己鎖在房間內,默不作聲。 他不再說話,不看消息,不去上學,父母不斷代替他出面道歉澄清,小區樓下記者蜂擁而至,窗外晃動的光影像極了無數摁下快門后的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