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羽毛使用法 第52節
一絲疑惑依舊殘存在席鴻明的心底,但是不論如何,方才兩人實打實地對上了嘴,要是真是演的……那也實在太過敬業。 包括席建峰在內的所有人都能看出來,這兩人是蜜里抹油、打情罵俏的新婚燕爾。 這么看來,至少今晚,除了老老實實地送上一份賀禮以外,他看來是無法節外生枝,添油加醋地說些原本準備好的閑話了。 出了包廂,席羨青總算找了個僻靜角落的,將懷里的人安置在了一把椅子上。 祝鳴垂著眼,蒙朧地掀開了眼皮,看了眼四周,隨即又重新將頭低了下去。 千百種微妙的情緒籠罩在心頭,席羨青盯著眼前的人,努力控制著表情,沙啞地問道:“你剛才……到底在干什么?” 祝鳴低著頭,始終沒有說話。 方才包廂內那副泫然欲泣,嬌嗔委屈的模樣已經在他的臉上蕩然無存,這讓席羨青清楚地意識到,在眾人前的那一出,不是耍酒瘋,而是他借著酒勁有意演出來的。 但祝鳴此刻的情況也不是特別對勁就是了——他垂著頭,手抵著胃,眉頭擰緊,眼尾泛紅,完全不像是一個神志清醒的狀態。 席羨青感覺不對:“你怎么了?” 良久,他才聽到眼前人小聲地喃喃:“地磚和你……為什么都在動?” 席羨青:“……?” 祝鳴迷離地仰起臉,對著席羨青看了一會兒,然后皺了皺眉,頭微微向前點了一下,隨即直接向前一扎—— 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地醉倒在了席羨青的身上。 祝鳴做了個夢。 這回是個沒有那么美好的、又或者說他已經做過了很多遍的夢——窗外的夜色濃稠,玻璃破碎的瞬間,鳴笛聲和剎車聲尖銳地充斥著雙耳,天旋地轉,他又一次回到了當年發生車禍的那一瞬間。 腰部和腿部的劇痛依舊是那樣的鮮明,下一刻,他墜入無盡的黑暗之中,緊接著又從夢中驀然醒來。 醒來的一瞬間,痛意的源頭不再是腿,而是太陽xue,又或者說,他的腿現在已經不再會痛了。 艱難地睜開眼,祝鳴看到了懸掛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燈。 視線偏轉,映入眼簾是深色的被單,黑漆木制的床頭柜,整體裝潢素雅低調,卻又難掩細節之處的奢華。 祝鳴甚至知道,不遠處的門后方有一間巨大的步入式衣帽間,因為席慕妃曾帶他來過這里。 這里是……席羨青的臥室。 祝鳴摸索著從床上爬起來,一瞬間胃里痙攣,身體沉重,頭痛欲裂,就連嗓子也莫名沙啞,難以發出聲響。 他緊接著聽到冷淡的一聲:“床頭上有熱蜂蜜水?!?/br> 天旋地轉的感覺,祝鳴下意識地按照指示抓住床頭的玻璃杯,溫熱甜蜜的液體下肚,喉嚨才滋潤了些許,整個人活了過來。 他才勉強看清眼前的世界,隨即一怔:“你……” 席羨青坐在不遠處的沙發椅上,雙腿優雅地交疊,翻閱著手中的雜志。 聽到動靜,他抬頭瞥了祝鳴一眼,沒有說話。 有關昨夜的記憶一點一點地涌入腦海。 祝鳴的神情逐漸變得痛苦起來。 被緩慢回憶凌遲的感覺太過煎熬,他一手抵著脹痛的太陽xue,一手做了一個“等一下”的手勢:“你先大致給我個概念……情況究竟有多嚴重?” 席羨青的目光始終落在手中的雜志上,指尖捻起一頁的邊角,沒有看他的眼睛:“你可以猜猜,今天六區文娛熱搜第一位是什么?” 祝鳴:“……” 他沉默片刻,拿起手機,短暫地翻閱了幾秒。 幾秒鐘后,他緩緩將手機拉遠,扣在被子上,閉上眼睛,咬牙切齒道:“為什么連視頻都有?” “因為你昨天很會挑地方,門內是我爺爺,門外是六區錢最多和事兒最多兒的一群人?!?/br> 席羨青合上雜志,平靜地又插上一刀:“你覺得他們中的誰會替我倆守口如瓶?” 祝鳴深吸了一口氣,將臉埋入掌心。 痛苦地醞釀許久,他抬起眼,看向席羨青,憋出來了一句:“昨晚的事情……確實是我的問題?!?/br> 席羨青沒說話。 “我知道你這人的邊界感極強,昨晚又是那么重要的場合,你們家族規矩禮儀還多,所以我先為我的所作所為和你道個歉?!?/br> 祝鳴吐出一口氣,緊接著話鋒一轉:“但是,我有充足的理由來解釋我的動機?!?/br> 席羨青神色不明,情緒上看不出來是生氣還是別的什么。 他靜默許久:“說?!?/br> 祝鳴又喝了兩口窗邊的蜂蜜水,潤了潤嗓子,調整了一下呼吸,將昨晚的偷聽到了席鴻明一家的對話,以及自己所作所為的前因后果都說了出來。 “我后來想了一下,他口中的那個人“二區人脈”,應該是那個度假村的經理李順?!?/br> 祝鳴抓了下頭發,床頭的白狐也難得擺出嚴肅模樣:“咱倆假結婚這事,以及洗潔精支棱不起來的毛病,要是讓老爺子知道了,對你未來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br> “你家里人知道了,估計用不了多久,我小姨也會知道,所以我當時就……靈機一動了那么一下?!?/br> “一開始只想演咱倆在二區吵架的那出戲,想著能把分房的事情提前一步解釋了就行?!?/br> 祝鳴又慢吞吞地呷了口杯中的水,“但當時演完,總覺得還是差了點火候,感覺席鴻明可能不會信,所以就想著得上一記狠的,把他們徹底噎得說不出話,然后就……” 他有點說不出來話了。 席羨青胸膛起伏,手指緊緊壓住雜志的邊緣:“你所謂的這一記狠的,就是……” “怎么說呢?!?/br> 祝鳴咽下一口水,緩緩道:“現在從結果來看,這場戲的效果是不錯的,至少大家議論的不是咱們假結婚或者是你支棱不起來,說明席鴻明應該是信了的?!?/br> 只不過這出戲的傳播范圍比祝鳴預想的要大太多了。 席羨青又不出聲了。 “盡管如此,我覺得我犯了兩個錯?!?/br> 祝鳴捏了下手中的玻璃杯,苦惱地吐出一口氣:“第一,我當時有點慌,所以在洋酒混紅酒喝著壯了下膽子,酒精某種意義上確實激發了靈感,給了我勇氣?!?/br> 他痛苦地咬緊牙關:“但是可能給的有點太多了,我忽略了自己酒量實在太差的這個客觀事實,現在仔細回味一下,這場戲雖然成功,似乎……演得有點太過了?!?/br> 簡直是腳趾摳地的程度。 “第二?!弊xQ的語氣誠懇,“如果時間充足,我應該是可以想出一個更加妥當的方法的?!?/br> “但是當時眼看著他們就要進包廂說你壞話,我又沒辦法提前和你通氣,大腦當時只有一個方案,那就是搶他們一步先進去,然后——” 他停頓了一下,把話說得隱晦:“總之,沒有提前和你商量就……我很抱歉?!?/br> 席羨青始終沒有開口,祝鳴難得有點沒勇氣抬頭看他,抱著被子垂著眼,半天沒吱聲。 良久,他聽到席羨青說:“以后對自己的酒量有點數?!?/br> 祝鳴“嗯”了一聲,腳邊的白狐也心虛地將尾巴偷偷縮到身下,一人一狐還是沒敢抬頭。 直到窸窸窣窣的動靜從對面響起,祝鳴試探性地掀起眼皮,才發現席羨青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站起了身,拿起外套,已然一副準備離開的樣子。 已經準備好被一通說教的祝鳴:“嗯?這就完了?” 席羨青側目看了他一眼:“你還想聽我說什么?” 祝鳴遲疑:“你……不生氣嗎?” 之前光是在祝盈盈扮演著假親吻一下,這人就滿臉的不情愿,張口閉口的“邊界感”和“分寸感”。 現在可是真真切切對上了嘴,連祝鳴自己都有點過意不去,卻沒想到之前很強調邊界感的席羨青,竟如此輕飄飄地就讓這件事情翻了篇。 席羨青在原地佇立良久:“我沒那個時間生氣?!?/br> “你已經解釋了你做出這一切的動機,只要最后沒有被爺爺懷疑,影響到考核,那么我也沒有什么接受不了的?!?/br> 席羨青沒有看向祝鳴的臉,冷淡道:“況且我和一個四區的朋友約了會面,提前給下場考核做準備,沒什么時間去和你糾結這些有的沒的?!?/br> 他頓了頓,最后又說了一遍:“下次請對自己的酒量有點數?!?/br> 祝鳴呆呆地“哦”了一聲。 他看著席羨青揚長而去,意識只感覺自己大抵還身處夢境之中。 嗯,就這么……輕飄飄地揭過了。 祝鳴理應感覺到輕松,但卻始終感覺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壓在心頭,想要深究時,又被席卷而來的頭痛分散了注意力 腦子亂作一團。 其實這個吻的動機,是可以有很多方式來解釋的——于席羨青,是為了救他的前途,堵住不懷好意的壞親戚的嘴;于祝鳴自己,則是為了不讓兩人假結婚的事情傳出去,圓住這個對祝盈盈撒下的彌天大謊。 但他始終覺得,自己平日里并不是這種僅因酒精和腦子一熱,便做出這種越線事情的人。 可現在結果擺在面前……嗯,就是這么鬼使神差地做了。 深吸了一口氣,祝鳴強制自己不再去想。 至少現在,席羨青似乎對那個吻沒有太大的芥蒂,已經專注于他的下一場考核,那么自己也要盡好醫者的職責,幫他盡快把病治好才對。 胸口發悶,他移動到陽臺旁,開了窗,透了口氣。 端著蜂蜜水緩慢啜飲,正當放空大腦思考人生時,花園里傳來了動靜。 席羨青私宅的花園設計得十分雅致,昂貴的花草點綴其中,連最簡單的灌木叢也修剪得極具美感,一看就是有專業的園丁打理。 園中有個典雅的小亭子,設在一小片翠綠的竹林中,用來做為一間私密性極佳的茶室。 祝鳴看到席羨青佇立在花園里的青石板路上,正在和一個戴著眼鏡、笑容淳樸的男子攀談,應該就是他方才提到的四區朋友。 眼鏡男拍著席羨青的肩膀,笑著說了些什么,肩頭上正趴著一只呼呼大睡的樹袋熊。 對方畢竟是舊友,席羨青似是猶豫了片刻,最后也放出了自己的綠孔雀。 祝鳴看到眼鏡男彎下了一些腰,洗潔精則安安靜靜地昂起臉,用喙輕輕啄了一下樹袋熊的尾巴。 許久未親眼見到洗潔精的狀態了,祝鳴咂巴了一下口中甜滋滋的水,瞇起眼,仔細對著綠孔雀的全身打量了一遍。 嗯,完全健康,很有精神。 他看到葉鷺彬彬有禮地走上前說什么,隨即引導眼鏡男,先一步走入了涼亭之中。 席羨青走在最后方,腳步微頓,像是有什么心事,盯著草叢出了會兒神。 在祝鳴的視角里,他的神情看起來是十分平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