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羽毛使用法 第37節
緘默之中彌漫著淡淡的尷尬。 席羨青的耳根依舊是快要燒起來的紅,臉頰和脖頸也如喝了大酒般透出緋色,但眼神清明了一些,說明緩解一下多少還是起到了點作用。 其實如果是臨床上的普通患者,祝鳴此刻大可以敞亮地問一句“成功了嗎?”,抑或更直白的一句“出來了嗎?” 但眼前的這位,自尊心可不是開玩笑的。 于是在詞語庫里謹慎篩選了一圈,祝鳴委婉地問了一句:“咱……好受點了嗎?” 席羨青沒說話,一邊用毛巾擦拭著發絲,一邊涼涼地斜了他一眼。 祝鳴知道逼問無用,便用雙眼尋找答案。 無聲無息瞄了一眼席羨青身下,確認已經風平浪靜,才松了一口氣,在光屏上記錄了些什么。 隨即,他又一次將手抬了起來。 席羨青看向他,片刻后放下手中的毛巾,似有不愿地微彎下腰,把臉重新貼在了祝鳴的掌心。 祝鳴感受了一下:“嗯,體溫下降了一點,但應該還是有些低燒?!?/br> 席羨青從潮濕的發絲間隙中瞥了一眼:“還不是拜你所賜?!?/br> 祝鳴已經對他的陰陽怪氣近乎免疫,直截了當地問:“話說,今晚你要不要留下?” 席羨青猛地抬眸:“……什么?” “畢竟是我惹起的醫療事故,身為醫生,我今晚至少應該負責到底?!?/br> 祝鳴的手指在光屏上滑動幾下,嘆了口氣:“當然,也是為了防止你后半夜再有什么動靜,又來哐哐砸我的門?!?/br> “留下吧?!彼f。 于是他們這對新婚燕爾,迎來了婚后的第一次同床共枕。 ——只不過中間隔了海一樣的距離。 臉頰飄著高燒紅暈的席羨青頂著冰袋,板正筆直地躺在床的左邊;祝鳴神色愜意地躺在右側,時刻監視著這只大病鳥的狀態。 為了防止一會兒突發什么新的動靜,屋內依舊開了盞小燈。 冰袋中滲出的絲絲涼意,依舊壓抑不住席羨青煩悶的心緒。 他終于還是沒忍住,往身旁瞥了一眼。 ——卻發現方才口口聲聲說要“負責到底”的大夫呼吸放得平穩,雙眼安詳合著,已經和周公會上面了。 席羨青:“……?” 真是好不敬業的一位神醫。 白狐臥在兩人的枕頭之間,雙眼和主人一樣饜足地閉著,蓬松潔白的尾巴尖兒時不時地顫上一下,似是無心一動,又像是在有意勾人。 浴室里的點滴碎片再次于腦海中浮現,席羨青心煩意亂,干脆轉過了身,不再去看身側的一人一狐。 翻過身的瞬間,視線落在了床頭柜上的某樣東西,又是一頓。 少頃,他收回目光,重新躺得筆直。 ——并無聲地瞥了身旁酣睡的人一眼。 又是五秒鐘后,席羨青屏聲斂息,扭過頭,再次向床頭柜上的東西看去。 宛若被某種魔力牽引著一般,他喉結一動,手不受控制地伸向床頭柜上的傳感手套,悄無聲息地扯了一只下來。 端詳片刻,回想起了之前祝鳴檢查洗潔精時,和自己解釋過的“將精神力短暫傳輸到指尖,達成和精神體交互”的使用方法。 鬼使神差地,席羨青試探性地將右手伸進了手套之中。 手微微攥成拳,他看向了枕邊的白狐。 他的手懸在空中停滯半晌,嘗試著凝聚自己的精神力,須臾后頓了頓,指尖輕覆在了白狐柔軟蓬松的大尾巴上。 在觸碰到尾巴的瞬間,席羨青的手便如觸電般彈了起來,指節隨即在空中詭異地、痙攣似地彎曲了一下,像是在回味著觸感。 喉結滑動,席羨青又一次將手落下,只不過這次用的不再是指尖,而是整個掌心。 他又摸了一下白狐的尾巴,然后是身體,體驗到了一種溫實的、鮮活的、無法用言語描述的神奇觸感。 ——緊接著聽到幽幽的一聲:“好摸嗎?” 席羨青:“……???” 倏地抬起頭,之前身側還睡得香甜的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瞇著眸,眼角微揚,手托著臉,正好整以暇地盯著自己看。 席羨青的大腦在一瞬間飛速轉動。 這時立刻將手縮回去只會顯得做賊心虛,少頃,席羨青看似鎮定地將手抬起:“就那樣吧?!?/br> 祝鳴倒也沒什么別的反應。 他只是低頭瞥了眼枕邊的白狐,眼睫垂下,嘴角挑起:“雖然尾巴看起來是最好摸的,但你其實也可以試試耳朵,別人都說手感意外的不錯?!?/br> 白狐安靜地臥在兩人中間,像是聽得懂對話般的,溫順地盯著席羨青的臉瞅。 那是一對圓潤烏亮的眸,往上稍微移動一點,便有尖而毛絨的一對耳映入眼簾…… 席羨青移開視線。 他迅速地將手套摘了,重新在床上躺得筆直:“……沒興趣?!?/br> 祝鳴挑眉,也沒說什么,懶散地打了個哈欠,伸手隨意地探向了席羨青的額頭, “嗯,已經不怎么燒了?!?/br> 他說:“看來藥效已經散得差不多了?!?/br> 身旁的人冷不丁地問了一句:“你之前給別人摸過?” 祝鳴剎那間沒反應過來他指的什么,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說的是自己的精神體,坦然道:“當然啦?!?/br> 又是一陣寂靜:“誰?” “我小姨啊?!?/br> 空氣重新回歸到了漫長的緘默之中,祝鳴的眼皮逐漸變得沉重,他把身子往被子里縮了縮。 昏昏欲睡時,聽到旁邊人又冷不丁道:“你……怎么沒睡著?” “嗯,”祝鳴含糊地答道,“因為在想你?!?/br> 身旁驀然安靜了下來。 祝鳴幽幽地嘆了口氣,悵然道:“精神活化劑類的藥以后注定是不能再用了,未來可有點麻煩了?!?/br> 他換了個姿勢,盯著天花板,又打了個哈欠,喃喃道:“雖然還有幾種備用藥物可以試驗,不過你還有一個月就要合影,時間有點緊迫,看來要拉著周粥苦干一番了啊……” 眼皮變得沉重,祝鳴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后變得近乎微不可聞。 屋子安靜下來,他又一次墜入了甜美的夢境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席羨青無聲扭過臉,盯著身旁人的側臉:“祝鳴?” 身側的人呼吸均勻,神色恬靜,這回是真的沒有任何動靜了。 席羨青的喉結無聲地動了一下,神色鎮定地看向天花板。 片刻后,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席羨青掏出了藏在被窩里的傳感手套,無聲無息地將手重新伸入,凝聚精神力到指尖,深吸了一口氣。 手指蜷縮著彎曲,他看向枕邊的白狐。 抬起手,指尖落在了狐貍潔白的、柔軟的耳朵尖尖上—— 輕輕捏了一下。 一夜過后,精神活化劑的藥效消耗殆盡。 洗潔精恢復了先前傲慢昂首、但同時尾巴毫無波瀾的狀態,席羨青對那晚的事也緘口不提。 但祝鳴卻有點過不去這道坎,一連在實驗艙中悶了幾天。 ?!て邊^醫考首位滿分·昔日首席熱門候選人·鳴,終于不得不承認,自己遇到了科研事業的首次滑鐵盧。 “所以不是藥的問題,是你剛好是那不幸的、會過敏的萬分之一?!?/br> 他查遍了相關的文獻,最后累積成一個小小的文獻綜述,證明自己不是一名庸醫:“你看這里寫著了,尤其年輕的、氣血旺盛的男性,有可能會出現以上癥狀?!?/br> 那晚的事本就難以啟齒,偏偏祝鳴還面不改色地反反復復提起。 耳根泛起微熱,席羨青心煩意亂道:“夠了,我知道了,你快點研究新藥就是?!?/br> 這場莫名其妙的冷戰,結果因為這份作用非凡的藥劑,陰差陽錯地存了檔,卻始終沒有再讀回來。 祝鳴埋頭在實驗艙里熬了幾天,謹慎地篩選過敏原,調整到合理的劑量,配出了幾款新的藥劑。 席羨青服用之后,雖未再次產生詭異的副作用,但洗潔精的尾翎同時也沒生出任何rou眼可見的動靜。 剩給他們的時間并不多了。 很快便迎來了席羨青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和沈櫻的會面。 會面的前一天晚上,祝鳴給席羨青采完血收拾桌面的時候,偶然瞥見了他桌面上的圖紙:“這是……你明天要給沈櫻看的成品圖?” “一部分?!毕w青又拿起另一張半透明的硫酸紙,兩張紙疊在一起,“這樣才是全部?!?/br> 祝鳴定睛一看,隨即心領神會,笑道:“原來如此?!?/br> 第二天一早,席羨青和團隊最后一次前往沈櫻的餐廳,會面討論作品的草圖。 祝鳴苦哈哈地窩在客廳里研究文獻。 外面飄著小雨,正昏昏欲睡的時候,門鈴響了。 門一開,卻是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 紀茸卷而蓬松的頭發被雨淋得已經不像話,身后的黑綿羊也跟著瑟瑟發抖。 她抱著兩個巨大的紙袋,看到祝鳴的瞬間,臉便唰地一下漲得通紅。 “祝醫生?!彼龂肃榈?,“我……是來道歉的?!?/br> 祝鳴趕緊把門拉開:“快請進,別淋感冒了?!?/br> “之前兩次和您見面的時候,每次都對您大喊大叫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