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羽毛使用法 第31節
但席羨青這次的心態非常平和。 他沉得住氣,在得到沈櫻與那完美無瑕宛若演講稿般的回答后,只是平靜地點頭,進行禮貌的附和。 沈櫻這次用了二區上好的茶來招待席羨青和他的團隊,裝在內繪墨彩山水的鏤空瓷茶具之中,配上了精美小巧的茶點。 “這是我們二區最難得的燕嬰巖茶,新采出來的?!?/br> 沈櫻說:“您嘗一下?!?/br> 席羨青頷首,用手拿起了茶杯。 他垂眼啜飲一口,隨即將茶杯放回桌面,卻沒有收回手,而是指尖順著杯沿下滑,落在了下方亞麻餐巾邊角處的小小刺繡上。 “沈小姐,餐巾上的這枚圖騰,看起來像是兩個圖案拼接在一起的?!?/br> 他望向沈櫻的臉,突然問出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這背后有什么故事嗎?” 他看到沈櫻交疊在膝上的手輕輕抖了一下。 與此同時,盤旋在沈櫻手腕上的粉白色錦的眼瞳似乎微微一縮,片刻后鉆回到了主人的袖口中,只露出細小纖長的尾巴。 “上半部分的櫻花花瓣,是我個人名字的意思?!?/br> 片刻后,沈櫻開口,回答得滴水不漏?!爸劣谙旅娴脑贫?,是因為這家餐廳設于隱蔽的高山之中,被云?;\罩,所以算得上是餐廳的象征?!?/br> 席羨青片刻后點了點頭,重復了一遍她的話:“云朵嗎?” 沈櫻嘴角的笑意凝固:“……是的,有什么問題嗎?” “沒什么,只是覺得您這家餐廳整體古色古香,如果想要表達云的主題,選擇類似祥云紋這樣古典韻味更加濃郁的素材,似乎會更加貼切?!?/br> 他的指尖描摹著凸起的刺繡邊緣,語氣平靜道,“這朵云,似乎比較圓潤蓬松,看起來有些……過于卡通可愛了?!?/br> 沈櫻的指尖無聲一滯。 席羨青將餐巾放回到了桌面上,望向沈櫻的雙眸:“所以我倒覺得,它勾勒出的形狀,看著像是某種動物的毛發呢?!?/br> 作者有話說: 大孔雀的脖子長,可以直接酷酷地叼起小狐貍看煙火呢(驕傲扭動 第24章 我的……家里人 三天前,祝鳴和梁大超相約在海邊的一家椰子店內,吹了吹濕潤的海風,點了兩杯清爽的椰汁。 煙花結束后,以幫席羨青一個忙為代價,祝鳴得到三張用來騙祝盈盈的親密度假合照。 他個人認為這是筆比較劃算的買賣。 這個忙,便是搞清楚沈櫻和紀茸過往的糾葛。 只是沈櫻這邊閉口不談,紀茸那邊暴躁趕人,剩下的突破口便只有一個,那就是梁大超。 “太不好意思了祝醫生,這頓一定要讓我來請?!?/br> 梁大超抱著椰子連嘬兩口,幽幽嘆氣,“你本來就是免費問診,我這兩次沒好好招待你不說,還每次讓你們被卷一頓……真是沒臉見你了?!?/br> 祝鳴笑著捏了捏手中的吸管:“沒事,和我說說吧,你們家店長具體經歷了什么?又是什么時候開始掉毛的?” “這已經是阿茸掉毛的第三個月了?!?/br> 梁大超嘆息了一聲:“一開始呢,只是一小撮,所以我們用傳感手套還能勉強撿一下,店里看著至少沒有這么亂?!?/br> “但后來呀,那是越來越嚴重,所以現在有客人的時候,她基本會將精神體收起來,偶爾才會在后廚里放出來放松一下?!?/br> 梁大超惡狠狠地拍了下桌子,身旁大金毛的尾巴也跟著狂甩不停:“但是正常人哪有天天把自己的精神體藏著掖著的道理,這樣怎么社交?又怎么生活?內心世界得多壓抑呀!” 回想起某位需要自己求著才肯勉強把豆豆眼大綠鳥露出來的人,祝鳴贊同道:“確實?!?/br> “臨床上大部分精神體掉毛的病例,都是因為主人精神極度焦慮導致的?!?/br> 腳邊的白狐微微瞇起了眼,祝鳴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家老板焦慮的源頭,應該和沈櫻小姐有關吧?!?/br> 須臾后,他看到梁大超“嗯”了一聲,腳邊金毛的尾巴也跟著耷拉了下來。 祝鳴試探著插了一嘴:“是不是兩人……曾經結過梁子?” 梁大超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荒誕的事情:“梁子?恰恰相反,她們倆曾經,可以說是親密無間的連體嬰兒!” “阿櫻……哦不,沈櫻,準確地來說是二區現在的代表人?!?/br> 梁大超很明顯是對這樣的改口并不習慣,艱難地切換著稱呼,“兩年前的一個雪夜,她暈倒在了餅店的后門,被阿茸撿了回來?!?/br> “她話很少,人也文靜,只說想找一份活干?!绷捍蟪嘈α艘幌?,“阿茸就讓她留了下來?!?/br> “阿櫻干活做事勤奮又利索,但她的店鋪管理能力更為出色,提出了菜單更新,變換經營模式的想法,配合上阿茸出色的廚藝,兩個人的能力那是互補又契合,店里的生意也越來越好?!?/br> “我們都把阿櫻當作了家人,當時以為她是一個無家可歸、流浪在外的可憐姑娘?!?/br> 梁大超吞了吞口水:“卻沒想到人家其實是一個離家出走,隨便下凡體驗人生百態的富家千金?!?/br> 與此同時,沈櫻一襲白色緞面旗袍,氣質清冷溫婉,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沉靜地坐在包間內。 “席先生,像你這樣優秀的設計師,對于美學設計自然比我們外行人懂得要多?!?/br> 沈櫻的語氣依舊從容不迫,“只是一家餐廳的管理團隊由許多人組成,我雖是主理人,但也很難顧及得面面俱到?!?/br> “餐具餐巾這樣的細枝末節,向來都是由團隊里的其他人員來設計管理的?!?/br> 她的手從餐巾上輕輕掠過,鎮定地持起旁邊的茶壺,向席羨青的杯中里添了些茶水:“這圖案看起來和諧,寓意也不錯,所以我便采用了?!?/br> 她的神情沒有太多的波瀾,但席羨青注意到,原本纏繞在她手腕上的粉色靈蛇無聲瑟縮了一下,向旗袍袖口深處鉆了進去。 席羨青沒說什么,點了點頭:“原來如此?!?/br> “上次見面的時候,您多次和我提到了您的父親?!?/br> 席羨青的指尖摩挲著茶杯微燙的邊緣:“沈先生擁有二區多家度假村產業,餐廳也開了多家分店,并幾次連續當選代表人,算是二區的傳奇人物?!?/br> “當然,身為繼承人的您也同樣優秀?!?/br> 席羨青望向沈櫻的雙眼:“只不過如此年輕便接手了父親的事業,承受的來自外界的壓力和期望,應該不小吧?!?/br> 沈櫻有些意外,席羨青會將話題突然一轉。 半晌后她輕輕點頭,一開口,便是那熟悉至極的套話:“那是自然,只是父親從小對我的教導便很嚴厲,所以現在即使是一個人,我也能夠從容地面對多方的壓力?!?/br> 這樣的話,她已經面對媒體、記者、雜志訪談說了無數遍。 一開始還會有些緊張,但到后面,這些說辭便如同形成了肌rou記憶般地,近乎是流利到木然地脫口而出了。 杯中纖細褐綠的茶葉梗旋轉著沉入杯底。 “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br> 席羨青點了點頭,沉靜地注視著沈櫻的雙眸,問,“沈小姐,不知道你有沒有思考過,假如自己并不是沈先生的女兒,你的人生會是什么樣呢?” 沈櫻驀然一愣:“什么?” “完全遵循自己內心的指引,不考慮身份,不思考可能存在的束縛?!?/br> 她聽到席羨青問:“你夢想中自己想要的人生,會是什么樣子的?” “那一年,阿櫻和阿茸配合著研發了新菜單,她們一起設計圖騰,重新裝修了店鋪?!?/br> 海邊沙灘的太陽傘下,梁大超望著海面,悵然地嘆了口氣:“生意前所未有地好了起來,于是阿櫻提議,我們可以試著報名今年代表人的競選。 “她說我們雖然是海邊的小生意,但是勝在民眾的支持率非常高,說不定可以成為一匹黑馬。 “但如果你稍微仔細看一眼近十幾年的代表人背景,就會發現他們的出身都是山上,豪華酒店也好,度假村里的也罷,都是來自那些預定制的、仙氣飄飄的豪華餐廳。 “一家開在海濱小鎮的餅店,和那些華麗的高檔餐廳,受眾群體本來就不一樣。大家雖然都愛吃餅,但說起“最喜歡的餐廳,又有誰會說出一家餅店的名字呢。 “所以我們從來都沒抱過什么希望?!?/br> 梁大超說:“但阿茸不一樣,她很信任阿櫻,對這家店的情愫也是我們之中最深的。所以那一年,她們真的很努力?!?/br> 祝鳴回憶了一下:“我記得,二區的制度候選人的制度并不是選人,而是民眾選舉餐廳,對嗎?” 梁大超點點頭,苦笑著開口:“這就意味著,一個來自山上的、背后有無數財閥支撐的人,如果他的名下有很多家餐廳,如果每家餐廳的評價都極好,那么——” 祝鳴若有所思地接上了話:“他是可以當很多屆代表人的?!?/br> “不止多次,他甚至可以蟬聯?!绷捍蟪c了點頭,“二區建區以來,蟬聯最久的人,連任過足足五屆的時間?!?/br> 祝鳴隱約預感到了什么。 “這個人的名字叫沈兆山,他也是我們那一年的對手?!?/br> 梁大超低落道,身后的金毛蔫蔫地趴下了身子,“知名主廚、企業家、慈善家,和我們并不是一個世界的?!?/br> 祝鳴隱約預感到了什么:“這個姓氏……” 梁大超看著他,點了點頭:“可惜那一年,最后的代表人還是落在了沈兆山的名下?!?/br> “畢竟人家的新店是以名貴的食材為口碑,又有無數其他區名流的支持與宣傳,熱度和我們不是一個量級的?!?/br> 梁大超撓了撓頭:“大家雖然有些遺憾,但對于第二名這樣的結果,也已經很滿意了?!?/br> “阿茸有一點點難過,這個在我們的預料之中?!?/br> 梁大超停頓了一下:“但是阿櫻,似乎是格外的失望,她簡直失落到了……近乎魂不守舍的地步?!?/br> 祝鳴感覺故事馬上就要到最關鍵的節點了:“然后呢?” “然后她突然消失了?!?/br> 梁大超抿了抿嘴,“那年代表人結果出來后的某一天早晨,沒有任何的征兆,也沒有留下任何的字條,就這么突然……人間蒸發了?!?/br> 祝鳴一愣:“……什么?” “下次見到她的時候,便是三個月前,她以沈櫻的身份,作為二區最新一屆的代表人出現在電視上了?!?/br> 梁大超:“我們才知道,她不是阿櫻,她是沈櫻?!?/br> “席先生,我是來配合您完成你的考核的?!?/br> 沈櫻臉上的笑容微微僵硬:“按理來說,我們不應該聊與珠寶首飾相關的話題嗎?我并不認為現在的這些問題,會對您的考核有任何的幫助?!?/br> 席羨青的臉色不變:“抱歉,客戶對人生的暢想,往往也是我尋找作品靈感的一部分,加上之前咱們溝通的時候,您提了很多有關您父親的事,所以不自覺地便僭越了?!?/br> 他向后看了一眼,葉鷺瞬時會意,開始收拾桌面上的圖紙和珠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