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羽毛使用法 第19節
席羨青是一個字也不帶信的:“不差這一會兒?!?/br> “不良反應可沒這么簡單的?!?/br> 祝鳴還在嚇唬他,“說不定一會兒我就起了滿身紅疹,哇哇大吐在你昂貴的大衣上,你現在走可還來得及?!?/br> 席羨青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祝鳴自己琢磨了一下,也覺得這話有點惡心,頓感無趣地在病床上躺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小護士拉著小推車和輸液瓶進來,幫他輸上了液。 剛剛走幾步路就開始亂喊亂叫,然而鋒利的針頭刺入皮膚,祝鳴倒是面色沉靜地一言不發,不是因為別的,只是這一年前他把醫院當家住,早已經習慣成自然。 冰涼的藥液通過靜脈緩緩流入身體,祝鳴感到有些發冷,縮著身子正盯著輸液瓶發呆時,只覺得身上一暖—— 他低頭一看:“這是……?” 席羨青背對著他,正在關窗戶,看不見臉上的神情。 “昂貴的大衣,”他的語氣沒什么波瀾,“一會兒吐的時候小心點?!?/br> 祝鳴的嘴角動了動。他確實冷,也沒推卻,大大方方地將臉埋在了大衣的衣領里。 倒是沒有預想中的哇哇大吐,當然一般藥物的不良反應也不會這么快出現,只是因為藥物成分的影響,加上方才復健時體力的消耗,困倦籠罩了祝鳴的身體,他的眼皮不可遏制地變得沉重。 但下意識地,他還是不想讓席羨青看到自己過于病態的模樣,便強撐精神道:“好久沒見到洗潔精了?!?/br> 席羨青聽出了話里的暗示,抬起眼:“這里是公共場合?!?/br> 祝鳴理直氣壯地說:“可病房門是關著的,而且出于醫生的責任,我需要定期仔細地檢查一下?!?/br> “……我昨晚剛拍了照給你看?!?/br> “親眼所見,和以圖像形式看到的能是一個概念嗎?” 席羨青坐在床邊,良久都沒再開口,很明顯是不太想搭理他。 但下一瞬,明亮的神經質子粒病在床邊緩慢地凝聚成型,意味著他最后還是妥協了。 祝鳴用沒輸液的那只手撐著腦袋,慵懶地倚靠在床頭,笑盈盈地和大孔雀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呀,洗潔精?!?/br> 綠孔雀用豆豆眼盯著他,依舊是那副昂首挺胸的優雅姿態。 他伸出手,試圖隔空戳了戳頸部的羽毛,然而指尖卻只能穿過虛無的神經質子粒,摸了個空。 祝鳴惋惜道:“早知道今天能見面,我就把傳感手套也一起過來了,還是要親手摸摸才有感覺?!?/br> 席羨青盯著他亂動的手,片刻后移開視線:“輸著液,小動作就少點?!?/br> 祝鳴收斂了手上動作,但人還是趴在床頭,輕聲細語地和孔雀說著悄悄話:“嗯,羽毛形態看著很不錯,過兩天等我的藥做出來,你呢,就給我給力一點……” 這邊的互動熱火朝天,那邊席羨青沒說話,盯著輸液管內勻速落下的藥液看了一會兒。 少頃后,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的腿,當時是怎么出的事故?” 剛剛嘴巴還一刻都不消停的人,此刻卻靜悄悄地沒了聲音。 席羨青回過頭一看,只見祝鳴蜷縮在床頭,闔著眼皮,睫毛溫順地垂下,隨著呼吸的頻率均勻地翕動, 他睡著了——一只手還攥著席羨青的風衣衣領,另一只手則從病房的床沿垂下,維持著剛才和大孔雀互動的姿勢,食指尖落在孔雀的尾部羽毛的邊緣,差了毫厘便要碰上。 席羨青從來不會在公共場合展露出自己的精神體,哪怕是在六區自己的私人住宅中,放出來的時間少之又少。 雖說開不了屏并不是能夠一眼看出來的毛病,但家中也有仆人保鏢,難免人多眼雜,他不愿去冒哪怕一絲的風險。 此刻病房的門只是虛掩著,下一秒便可能有人從外面進來。 席羨青的視線從床上酣睡的人身上移開。 他最終還是沒有把腳邊的大孔雀收回去。 祝鳴很少睡過這么安穩的覺。 沒有夢到與事故相關的碎片,也沒有肢體上的神經痛,更沒有一身冷汗地驚醒,他舒適地睜開眼,只覺得身體從未如此輕松過。 然而醒來的下一秒,他扭過頭,看到外面大亮著的天空,陷入了沉思。 祝鳴:“……???” 第一反應就是,這藥的鎮定成分是不是有點太邪門,竟然能讓自己一覺直接睡到第二天,臨床檢測究竟是怎么過的?應該及時和吳醫生反饋一下才對。 但等他定睛看清自己所在的房間后,背脊一陣發涼。 首先,這不是他家。 因為他屋子不可能這么的……富麗堂皇——床頭柜上昂貴瓷瓶里的新鮮花材,鑲嵌在重工古典實木雕花畫框中的油畫,更不用提地上鋪著的那一大塊邊緣綴著流蘇、有極大概率會卡住自己輪椅的羊毛地毯。 這些是通通不可能出現在他的日常生活區域的。 祝鳴沉吟片刻,又一次扭頭看向窗外。 窗外的樹葉片圓而扁平,開著淡黃色的、飽滿豐實的花朵,祝鳴記得這種花叫做傾月花,屬于夾竹桃科。 祝鳴先前只在七區生態館中見過溫室培育的傾月花。不僅僅是因為價格極為昂貴,更是因為這種嬌嫩美麗的熱帶植物,只會在雨量充沛的地區生長,是不可能存活在白雪覆蓋的七區的。 以此推斷,他現在應該身處于西部多雨的地區。 比如……六區。 自己和六區的唯一聯系只有那么一個人,祝鳴深吸了一口氣,試探著對著門口喊了一聲:“席羨青?” 沒有回應。 好在他的輪椅就在床邊。祝鳴有些吃力地起身,借著雙臂的力量將身體移動到輪椅上,謹慎地避開地毯的流蘇穗邊兒,移動到了房間外。 走廊里空蕩,大理石地板光潔華麗,祝盈盈家的別墅在七區已經算是非常豪華的級別,但眼前的這所宅子,不論是空間還是裝潢,都夸張到祝鳴懷疑自己是在一間宮殿里穿梭。 就在以為自己要徹底迷失在這里的時候,他終于遇到了一個活人。 準確來說,一個容貌清麗、氣質恬靜的女子。 她穿著一條淡紫色的紗織長裙,頭發松垮地挽起,赤著腳坐在窗臺上,手中拿著一支筆,正低下頭在本子上描摹著什么。 祝鳴注意到,女子的手腕上戴著一條珍珠編排成的手鏈,底部墜著一顆切割漂亮,看著便知價值不菲的淺粉色寶石。 寶石的光澤溫和透亮,很襯她本人的氣質。 正常人戴著這樣價值的手鏈,怕是連呼吸都要到最輕,但女子只是用炭筆隨意地在紙上描摹著,絲毫不在意這顆昂貴的寶石正在和粗糙的紙張進行摩擦。 剛起床時,祝鳴有預感自己此刻應該身處于席羨青的家中,但他盯著眼前的女人,總覺得她的儀態看起來更像是這所豪宅的主人。 剛睡醒后的大腦十分迷蒙,祝鳴有點反應不過來,略帶遲疑地開口問道:“你好,請問你認識席羨青嗎?” 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女子側過了頭,茫然地扭頭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 隨即祝鳴看到,她像是有些驚喜地睜大了眼睛。 祝鳴感覺有些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女子溫柔靦腆地笑了笑,抬手撩開耳際的發絲,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向祝鳴有些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 她終于開口:“我……聽不清,你慢……一點說?!?/br> 雖然大致可以聽清話里的意思,但是吐字卻極其模糊。 祝鳴一下子反應過來。 她是一名聽障人士。 而且從語言的退化程度來看,應該是在語言系統形成前就失去聽力了的先天性耳聾。 祝鳴心頭微微一顫,放慢了語速,努力讓她看清自己的唇形:“我問的是,你知道,席羨青在——” 祝鳴的后半句話并沒有完整地說完,因為他的目光落在了女子的身后。 他看到了她的精神體,一只孔雀。 并不是那只熟悉的趾高氣揚的綠孔雀,而是一只翎羽更加圓短,姿態也更加溫和親人的雌性白孔雀。 白孔雀同樣擁有圓圓的豆豆眼,額頂上也一樣生著優雅的扇形冠羽,但是少了綠孔雀的矜貴纖長的尾翎,姿態更加輕盈,神情里也多了些活潑靈動。 祝鳴昏沉了半天的大腦在瞬間清醒,睜大雙眼:“你難道是——” 與此同時,走廊的遠處傳來了腳步聲,祝鳴一怔,下意識地看向聲音的源頭。 女子雖然聽不見,但注意到了祝鳴神情的變化。 她猛地意識到了什么,像是做壞事被抓包的小孩兒一樣扁了扁嘴,而后可憐兮兮地轉過了身子。 “席慕妃,出版社說你這個月又拖稿了?!?/br> 走廊盡頭,席羨青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抬起手,用嫻熟的手語質問著女子:“編輯剛剛給我打了電話。你最好現在就給我一個交代?!?/br> 第16章 很相愛 說來挺有意思,這其實是祝鳴第一次看到日常裝扮的席羨青。 不是昂貴板正的西裝,也不是剪裁流暢的風衣,身著一件極其簡單的短袖白t,少了些平日里冷漠板正的距離感,多了點這個年紀清爽的少年氣。 越簡單的衣服越能勾勒出真實身材的優越,青筋從結實的大臂蔓延到手腕,他站在走廊盡頭,挺撥的站姿依舊不變,骨子里熟悉的矜傲勁兒一點沒少。 祝鳴看到席羨青走到席慕妃的面前,皺著眉問道:“怎么又不穿鞋,助聽器也沒有戴?!?/br> 他的語速放得微慢,比畫手語的動作卻很熟練。 席慕妃放下手中的筆,對著他笑,也用手語回應著。 “知道靈感突然來了,誰都攔不住你,但是你也不能——” 席羨青眉頭皺起,抬眼的瞬間,看到了被席慕妃擋在身后的祝鳴,神色緊跟著變得不大自然:“你……醒得可真夠快的?!?/br> 祝鳴挑眉:“不介紹一下?” “我的jiejie,席慕妃?!毕w青猶豫道,“她——” 席慕妃用手語對著席羨青比畫了些什么。 祝鳴:“什么?” 席羨青喉結微動,看向祝鳴,似乎并不大情愿地傳達了信息:“她……夸你的眼睛好看?!?/br> 祝鳴也無聲一怔。沒想到席羨青這種擰巴挑剔的性子,親jiejie竟然是個心直口快的直球夸夸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