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他確實會經常在一段關系中突然失聯,也確實會用一筆錢代替結束。確實會打個招呼讓人來辦離職,也確實和這個寶貝上床的時候不介意被另一個寶貝知道。 這種事發生的次數簡直不要太多。 唯一能推翻盛星河這些猜測的前提是,盛星河在自己這里是特殊的,他和“寶貝”是不一樣的。 可是聞亦又想起自己曾經對盛星河說過的一些話。 “盛星河,這種事以前有,現在有,以后還會有?!?/br> “你不要錢,只會讓我覺得你是免費的,而不是特殊的?!?/br> 聞亦抵著頭,無意識地一點點掰著鍋巴,金黃色的碎屑落到雪地上。 嗯…… 如果他曾經不是真的就有那么糟糕,如果他曾經給過盛星河一點信心,如果在曾經的相處過程中他給過盛星河足夠的安全感。 那當時的盛星河都不會那么篤定,這些猜測不會那么輕易成立,更加得不出那種結論。 似乎每到誤會解除,就是冰釋前嫌的時候,可真的是這樣嗎? 現在誤會說清了,卻反而讓聞亦更加困惑了,他現在不僅質疑盛星河,甚至開始質疑愛本身。 愛的真相是這樣的嗎? 愛和恨真的能并行不悖嗎? 愛的舉動和實施酷刑真的這么相似嗎? 盛星河在他的沉默中一點點絕望,問:“聞亦,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聞亦低頭看著手里的鍋巴,臟了,冷了,不脆了。 他總在最渴望得到愛的時候得到恨,像是人生觸發了某種隱藏機制,想要a,卻總來b。 在聞琳瑯那里如此,在盛星河這里也是如此。 人力無法扭轉的宿命感讓聞亦心生恐懼,他怕會再一次觸發那個隱藏機制。 他的擔憂似乎看起來毫無道理,可從小到大,時至今日,他受到的所有傷害里,又是哪一次是有道理的呢? 盛星河顫聲又問:“行不行???再給我一次機會?!?/br> 掉在地上的鍋巴,撿起來也不能吃了。 聞亦抬頭,看著盛星河的眼睛,搖了搖頭:“不行?!?/br> “盛星河,我還是那句話,你放過我吧?!?/br> 他從小到大接受的最好的訓練就是放棄,如果學不會這一點,他早就因為失望而夭亡了。 盛星河眼中微弱的光戛然而熄,整個人像劫后余灰,一陣風來就能把他吹得消失。 雪山空寂無聲,把一萬年的沉默都濃縮進了此時此地。 許久后,聞亦問:“那你呢?還要再把我強制帶回豎琴島嗎?” 盛星河看著他,忍不住抽泣了一下,流著淚,也搖了搖頭。 山中風起,吹起一片雪沙。 盛星河離開了,幾天后,聞亦也被白景接走。 時隔一年多,聞亦終于回了南洲。 回到南州第一件事,就是申請撤銷死亡宣告,走了關系,法院判決通過得很快。 盛星河當時沒有辦接收手續,房產和存款等都還在聞亦名下。聞風現在被盛星河接手,至于后續怎么樣,目前還沒有說法。 馬上要過年了,過完年再說吧。 除夕夜這天,聞亦拒絕了白景讓他一起吃年夜飯的邀請,一個人在家吃飯,他在桌上擺上了聞勤生和聞琳瑯的遺像。然后支起一個拍立得,定時拍了張照片。 聞亦把照片拿在手里甩了甩,畫面逐漸在相紙上顯現。 照片上,聞亦一個人坐在餐桌前,用雙臂把兩個相框攬在胸前,舉著雙手笑著沖著鏡頭比耶。 聞亦低頭看了一會兒,然后起身拿出筆,在照片下面提了一行字。 “聞家闔家團圓”。 聞亦人生中所有無言的寂寞和沉痛,都在這一張照片中。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張,唯一一張全家福,也是他一生求而不得的親情。 一張陰陽兩隔的全家福,他在全家福里,聞勤生和聞琳瑯在全家福里的照片里,影像的套娃。 一個畫面里卻有兩個緯度。 聞亦心想,這個世界也許真的很小,小到無法和諧地同時容下他們仨。 吃完飯,他穿上大衣,圍著厚厚的圍巾就出門了。 乘電梯到一樓,從大門出來,他突然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鎖好門。 他現在記憶力不太好,每次出門都丟三落四的,于是準備轉身回去確認一下。 剛走了幾步,聞亦又想起自己的密碼鎖可以在手機上查看狀態,于是又轉身回來。 這一轉身又一回頭,就讓他看到灌木后面有個身影閃了一下。聞亦頓住腳步站在那里,看著灌木后面。 這時突然下雪了。 聞亦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肩膀上都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他才想起來要拿手機出來查看鎖的情況。 鎖好了。 聞亦放下心來,把手機放回兜里,往小區門口走去。 假裝沒有發現灌木后面的人。 聞亦沒開車,沿著長長的街道慢慢走著。街上人不多,雪越來越大。 這時,一條條游走的光線竄上夜空,如深藍海域中的銀龍,升到高處后開出銀花。 聞亦停下來看煙花。 攜滿冰塵的風在四周刮起,冬日的夜空中星塵細小。煙花在天上接連不斷地炸開,像是星星碎掉了。 在彌漫著硝煙味兒的冷空氣中,聞亦輕聲說:“新年快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