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他拔出玻璃,在埋了芯片的地方刺入,咬牙劃開,再用尖端一挑,把芯片挑了出來。 那聲慘叫不是拔玻璃發出的,是他用手摳芯片時實在忍不住了。 當時他手臂上那么多傷口,醫生也分不出來。 傷口感染發高燒的那兩天,他只能喝水,喂任何東西都會嘔出來,因為沒清醒,甚至還會嗆到氣管。 醫生不敢讓他進食,只是輸營養液。 汗水如瀑布往下淌,他不停囈語,嘀咕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腦袋不清醒,躺在床上只是哭。 有面目可憎的惡鬼拿著燙紅的熨斗要把他熨平,渾身都乏力得不能動彈。 最脆弱的時候,他接連不斷做最害怕的夢,呼吸急促得厲害,像初到陸地來的魚。 聞亦當時覺得有什么東西在吞噬他的力量,他希望能有一個人出來幫幫自己,幫他把那個可惡的東西打跑。 他覺得那個人應該是盛星河。 好幾次他差點喊出聲,叫盛星河來,可很快他又立刻驚醒,想起盛星河現在這么厭惡他,來了也只是會嘲笑他。 于是他又把這話吞了回去。 在那場高熱的病痛中,他就這樣反復在期望和放棄中來回掙扎,又在掙扎中寂滅,像他過去人生中的縮影。 即使在那些時刻,芯片也一直被他死死握在手里。從那天起,日日放在身邊,沒有一刻懈怠。 白景聽了直皺眉,光是聽講述都能感到疼痛的程度。他問:“你恨死他了吧?” 聞亦歪了歪頭,表情困惑。 要問聞亦被盛星河關起來這段時間,是什么感受? 他可能只會說,像被自己養大的狗咬了。 聞亦身上有一種不易被人察覺的,驚人的承受痛苦的能力,那是自他童年起始就在他身上如影隨形的品質。 除此之外,他還有驚人的耐受性,驚人的敏感度,驚人的好脾氣。 很多事情都是一事兩面,黑白雙生。就像聞亦不具備愛一個人的能力,他同樣也不具備恨的能力。 跟自尊無關,那像是一種天生的殘疾。就是沒有那種能力,就像有人生來沒有手或腳。 他只是想不通,他的小星星為什么變成了這樣? 聞亦以為是連丘教壞了他,以為是倉促的地位跳躍改變了他,以為是浮躁繁華的環境影響了他。 怪來怪去,就是怪不到盛星河身上。 在知道他訂婚已經一年了這件事之前,他看盛星河完全是把他當成兩個人看待的,好像曾經的天使現在被惡魔奪了舍。 因為他不相信,一個那么好的青年會無端變成現在這樣。 其實真正讓他心碎的根本不是盛星河要結婚了這個事實,畢竟這種事他早就有過預見。 而是那一刻他才開始確信,曾經的小星星真的永遠也回不來了。 如果是那個人,絕對不可能在有未婚妻的情況下,還和別人發生什么。 忠誠,堅貞,這些好品質已經完全從他身上消失了。 白景問:“你是故意選在他結婚當天跳海的嗎?” 聞亦嗯了一聲。 白景看他的眼神更悲情了。 聞亦嘁了一聲,像講個趣聞般的,說:“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肯定得那天跳啊,所有人都忙著才沒人注意我。他即使發現,也是洞房花燭夜之后的第二天早上了,這樣我才有足夠的時間跑啊?!?/br> 白景不去揣摩他話里的真假比例,又問:“不過你是怎么游上來的?天黑,又沒有燈塔?!?/br> 聞亦笑了聲,彌漫的煙霧遮住了他的眼睛,他說:“有燈塔”。 盛星河坐在觀景臺上,看著廣袤無垠的海面。 陳寧在一旁,說:“方向本來就是一個相對的東西。有了南,才有北,反過來也是一樣。所以方向感的前提是有參照物和目標物,不然談方向感就是扯淡?!?/br> 這段話是為了反駁盛星河剛才提出的“聞亦也許是有絕對方向感的人,不用燈塔和參照物也能辨別方向?!?/br> 盛星河聽完,眼睛都不眨一下,過了一會兒,他表情嚴肅道:“我們都忽略了一件事?!?/br> 這語氣和神態讓陳寧也嚴肅了起來,坐正了,問:“什么事?” 盛星河:“還有一種可能?!?/br> 陳寧現在聽到他提可能兩個字就頭疼,但他看盛星河表情認真,就問:“什么可能?” 盛星河:“如果芯片沒有被取出來,可是定位顯示的地標又看不到船,說明他不在海面上?!?/br> 陳寧:“……” 那不是廢話。 盛星河用指尖點了點桌面,篤定地說:“他在海下。這就是我說的另一種可能,他肯定是被潛水艇救走了?!?/br> 陳寧:“……………………” 陳寧搓了搓臉,在欲言又止和歇斯底里之間反復橫跳,最后終于平復下來,說:“我的少爺,這片海域就沒有投放潛水艇?!?/br> 盛星河皺眉:“我說那種小型民用潛水艇?!?/br> 陳寧:“那種是有,但是那種潛水艇續航時間有限,不可能在海底待那么久?!?/br> 盛星河:“首先,那個潛水艇也許沒有那么小。其次,可能中間換了潛水艇,那你就不要考慮續航時間了?!?/br> 陳寧心里在咆哮。 還換了潛水艇,就算換了,可是人家換潛水艇為什么還要一直裝著聞亦???拿他定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