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游澈咽下到嘴邊的話,一如既往跟他說晚安,關好燈離開。 到了深夜,氣溫驟降,外面淅淅瀝瀝下著小雨,雨滴敲打青磚白瓦的聲響,如悠揚婉轉的安眠曲。本該適合安睡的夜晚,祈顏卻破天荒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想了很多,腦子填滿各種厘不清的思緒,亂糟糟滾在一起,惹得睡意全無。 患上嗜睡癥后,他的覺不像之前那么淺,只要困意來襲,靠哪都能睡得著。剛躺下時,睡意明明很濃,眨巴眼就要睡過去了。聽到游澈那聲低低的晚安后,注意力就集中到他身上。 關燈的小動靜,房門的開關聲,以及逐漸遠去的腳步。 翻來覆去想了許久,最終都化作一個疑問,他現在睡了嗎 時間走到凌晨三點,祈顏還是睡意全無,索性開了一盞床頭燈,回看以前課堂錄的高數課。 這個治失眠的方法還是從駱彬那學的,沒想到效果出奇明顯。聽了十幾分鐘,眼皮就變得很重,倚著靠枕,迷迷糊糊入了夢鄉。 手機還在手里松松握著,畫面已跳到了微信頁,無意識地觸碰下,誤打誤撞發了個視頻通話。 手機響起的時候,游澈還在桌邊看資料,看到是祈顏發來的視頻,立即放下手上的工作,接聽。 他問祈顏是不是睡不著,還是有事找他,而后才發覺不對。鏡頭對準的角度很奇怪,畫面里只能勉強看到祈顏的半張臉,眼睛閉著,鼻尖離得很近,幾乎貼著手機。 游澈看了許久,對面還是一動不動,暖黃的柔光下,祈顏睡得很安穩,傳進耳機里的呼吸聲深沉悠長。 知道這通電話是祈顏睡著后誤觸的,游澈依然沒有掛斷,將手機立在面前。工作之余,時不時抬手在屏幕上撫兩下,看幾眼。 直到朝暉攀上窗臺,夜雨間歇,連了幾小時的視頻才因祈顏手機沒電自動斷掉。 祈顏醒來給手機充了電,看到那通電話,整個人僵在原地。對方還早早發來問候短信,跟他說早安,問他醒了嗎。 本就心虛異常,現在愈發覺得羞愧,好像真在外面養了情人。 反正手機用得不多,索性扔燙手山芋似的,扔進抽屜里,帶在身上總是不安。 南黎后面的行程比較趕,之后幾天都住市區。沒了相互調侃的人,餐桌上的氛圍安靜得讓人窒息,唯有餐具碰撞時會發出一些輕微聲響。 或許這樣的沉默也讓游澈感到不自在,他沒話找話似的,清了清嗓,問祈顏:“手機充電了嗎?” 隨意找的話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祈顏當即警鈴大作,夾到半空的蒸餃掉回籠屜里,強裝鎮定反問:“怎么了?” 游澈說沒什么,只是隨口一問。他的語氣未變,依舊低沉溫和,還摻了點若有似無的輕快尾調。 祈顏的顧慮并沒有就此打消,特別是游澈的反常表現。平日席間他都很少說話,今兒個卻打開話匣子般,刻意找話題聊天。 嘴角也少見地揚起明顯弧度,那雙漆黑的眸子,在陽光下閃著熠熠星光,望向祈顏時,星光如流動的銀河,絢麗璀璨。 他今天過于炙熱了。 祈顏根本招架不住這樣的目光,匆匆放下碗筷逃離,再這樣下去,怕是更難抽身。 他的疏離冷淡游澈不可能察覺不出來。很多時候,他覺得祈顏和六月的天氣如出一轍,變化的速度總是讓人捉摸不透。 親熱的時候并沒有表現出明顯抗拒,甚至有時還很主動,偏偏過后就翻臉不認人。如今看來,南黎的話不無道理,也許祈顏真的在糾結什么。 他的反差行為,就像心里有兩個小人在相互拉扯,一方是接受,另一方則是抗拒。 在爭取到的有限時間里,游澈有在做著自己的努力。 昨天祈顏在車里說的話,深夜的那通視頻電話,哪怕是無意識的,游澈依舊欣喜若狂。他聽從南黎的意見,經常說些難以當面說出口的話,線上盡可能表現得主動幽默一些,制造反差。 他深知,自己確實是個枯燥無趣的人,言語方面的缺陷致使他一緊張很難表述清楚,更別提當著祈顏的面侃侃而談,和他說情話。 每次發消息,得到的回復都不多,可是線下都得到了回應。在游澈看來,是個不錯的方法,很多話他可以打出來后,刪改到滿意為止。 面談則容易不知所言,就像現在這,面對面坐了半天,還是無從開口。 祈顏弄完手頭上的事,不帶感情地問他:“先生,沒其他事我就走了?!焙陀纬汗蔡幰皇姨?,心緒總會下意識因他生起波瀾。 “等會兒?!庇纬哼B忙叫住,領他到棋盤那,下達任務,“陪我下盤棋?!?/br> 還領著遠超能力范疇的工資,祈顏沒有拒絕,抱著認真的工作態度,像沒有感情的機器,全程未提供半點情緒價值。 游澈搜腸刮肚地找話題,祈顏也只哼哼兩聲作為回應,搭話的興致不高。 到了第二回合,祈顏淡漠的神色才有所松動,不忍心繼續冷落他,清了清嗓直言:“先生,你想說什么?” “確實有點話要說?!庇纬簩⑵遄幽笤谥讣?,微垂眼簾,像在措辭。祈顏等了許久,那道低沉的嗓音才再次響起。 “還記得婚宴上,你眼里滿是對我的畏懼,稍一靠近,就渾身炸毛,作出抵御姿態。我不知道該怎么給你順毛,如同一開始,找不到很好的方式接近多多,展示自己的友好?!?/br> “其實你對我有所保留,難以接納是應該的,本想好好護著你,誰知新婚夜就讓你受了委屈?!?/br> 祈顏落了子,視線留在棋盤上,頭也不抬地小聲回他,“解釋過就好,我都知道?!?/br> “你不知道,”游澈語氣略顯急切,他摘下眼鏡,拿在手里擦拭良久??此奇偠◤娜莸膭幼?,透出的是顯而易見的局促,“讓你和我結婚的條件,源于我的全部私心?!?/br> “你答應的時候,醫院那邊下了第三次病危通知。我想讓南叔叔在最后彌留之際,親眼看到我成婚,看看我的小少爺。我想帶你去見見他?!?/br> 可是那會兒,祈顏對他避之如虎,游澈不愿勉強,讓他煎熬。 “所以和我結婚的目的,是為了讓南叔叔安心?”祈顏問他。 “不是?!庇纬悍裾J,想了想又改了說辭,“不全是。有這個想法的時候,南叔叔的病情還沒有惡化,但也是出于我的私心?!?/br> -------------------- 更新時間:周五-周一 廣告:可以給作者一個俘獲各位讀者大老爺芳心的機會嘛,拜托看看預收,說不定是喜歡的類型呢 第52章 病態占有 茶爐上的水滾了一遍又一遍,握在手心的棋子都沾了層細汗,祈顏等得著急,佯裝清嗓,催促游澈的下文。 “還記得你跟我說過的夢嗎?”游澈看著他,沒頭沒尾的問。 沒有任何提示,一時間祈顏也無法精準定位到他說的是哪個夢。 沒等祈顏開口,游澈又緊接著道:“關于那罐白茶的夢,真真實實發生過,我是那個攤主?!?/br> “當時你還沒我膝蓋高……” 原本聽得認真,此話一出,祈顏瞬間不樂意了,輕嗤一聲,擰緊眉頭打斷,“突然提什么身高,說我那時年紀小不就行了?!?/br> 游澈眸光微斂,眼尾染上幾不可察的笑意。略過祈顏的身高描述,進入正題,“你夢到的大部分情節都和現實的發展過程出入不大。我的攤子被人砸后,你過來和我聊了很久,聽我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還傻傻的要入股?!?/br> “言出必行的小少爺,給我留了一張卡,說等我功成名就再來找我要分紅。后來,那五十萬成了我的救命錢?!?/br> 游澈收回思緒,話音也戛然而止,沒有進一步說明。 祈顏消化完所有信息,抓住重點,問他:“所以,我也算你的投資人,往更深了說,救命恩人也不為過?” 游澈點頭,肯定他的話,“沒錯?!彼麑o意間窺破陶智可盤算的事一五一十道出,怕祈顏對朋友心軟,故意隱去聯合陶智可的人,說:“我想把你留在身邊護著?!敝皇呛竺娴那殂河l不受控制。 “你這是保護嗎?分明是算計你的恩人,太不地道了?!逼眍佮洁斓煤苄÷?,沒讓游澈聽見。有了這點羈絆,心里也多了一份安穩。 腦海中,那日的場景也被一一補全,那張模糊的面龐逐漸清晰。五官輪廓分明,面頰清瘦得微微凹陷,還帶著尚未完全褪去的年少青澀。 “原來我在投資方面的眼光這么好?!逼眍伻滩蛔「锌钥湟环?,當年自己就是純純人傻錢多,給過就忘了,也不期待有回響。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祈顏睜大雙眼,不可思議道:“你不會……那時候就……” 游澈知道他的未盡之意,看向他的眼神藏著無奈的哂笑,平靜道:“別把我想得那么糟糕,只是感激,對沒我膝蓋高的小屁孩還沒興趣?!?/br> 祈顏都覺得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很荒謬,默默閉嘴。 游澈給他添了杯茶,提醒,“該你落子了?!标P于私心一事,沒有展開解釋,話頭轉回一開始,“我想說,和你結婚不是利用,也不是算計。以前我的表現確實很差,讓你受了委屈?!彼nD片刻,喉結上下滾動,捏緊手中的紫檀珠串。 這些微小的動作祈顏沒有察覺,只見他抿了一口熱茶,面色沉著地說:“能否,讓我用往后的所有時間彌補?” 相對寂靜的房間內,祈顏感覺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已堪堪蓋過周圍一切聲響。耳朵被那那句話弄得酥酥的,腦子也跟著發麻。 與小男模每天發來的rou麻情話相比,這句含蓄的示愛顯得不值一提,像一粒不起眼的細沙。 偏偏這粒細沙擲進深海里,立即掀起驚濤駭浪,潮水洶涌地沿著血管流向心臟,并將其灌滿、淹沒。 對于愛意的反應,心臟永遠比嘴巴誠實。 祈顏竭力壓制失衡的心跳,目光與那束炙熱交匯,而后吐出冰冷的字眼,“不能?!?/br> 游澈眸中的光亮黯淡了幾分,一抹灰白稍縱即逝,很快恢復如常。他沒有氣餒,依舊沉靜,“沒關系,我繼續努力?!?/br> “我有喜歡的人了?!庇纬撼ㄩ_心扉說的話,成了祈顏的底氣,他無法繼續承受良心的譴責,一邊清醒推拒一邊又主動沉淪,這樣對游澈不公平。 他不敢坦白酒后亂性的事,只能寄希望于游澈說過的終止條件,口不擇言胡亂扯出一個理由。 “我現在可以保護自己,你說過,只要我有喜歡的人,就可以隨時終止婚姻?!?/br> “能不能看在我之前幫過你的情分上,還我自由?”祈顏的聲音愈來愈小,摻雜著明顯惶恐的顫抖。 游澈身形微怔,棋子從手中盡數掉落,與地板撞擊出錯落的聲響,彈起來,又落下,凌亂得像他此刻的心情。 為了增加可信度,祈顏又戰戰兢兢補充道:“你總問我為何忽冷忽熱,在糾結什么,因為我不知道該怎么拒絕你,又不能辜負他,所以……” “所以抉擇之下,你選他對嗎?”游澈截斷他欲言又止的話,淡淡問道。 祈顏沉默半晌,觀察他的神色變化,良久才點頭,“對?!?/br> “可是我也說過,那個終止條件不作數了,你不能擅自決定。況且,”他頓了頓,起身走到祈顏身旁,半跪著拉住他的手,仰頭對視,一字一句道:“約定的期限還沒到,我不介意和他公平競爭?!?/br> 祈顏覺得游澈周身氣壓驟降,看似風平浪靜的表象,似乎潛藏著無法窺見的危險。他咽了口唾沫,小聲試探道:“這都能容忍?” “愛意是難以克制的,我理解,但會爭?!?/br>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祈顏腦子一熱,心一橫,索性閉著眼睛視死如歸喊道:“倘若我不止精神出軌呢?!?/br> 話音落下,祈顏覺得自己和家里人都死定了,心里一遍遍對著祈正陽念“對不起”。同時,也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積壓在陰暗角落,見不得人的秘密,終于明晃晃敞出來,不管什么后果,總比每天都被愧疚折磨來得輕松。 耳邊陷入長久的沉默,周圍聲響都在無限放大,唯獨沒有聽到游澈的話音。祈顏的呼吸不由跟著停滯,直到感覺身側投下一片陰影,頭頂發絲被人輕輕撥了兩下。 “從今天開始,好好待在家,別離開我的視線范圍?!钡统恋穆暰€響了一會又停頓,祈顏的面頰被碰了碰,未完的話音接著響起,“外面危險,誘惑也多,小少爺還是待在我身邊更安全?!?/br> 不過片刻,宅院多了一批統一穿著,神色肅然的保鏢,美其名曰保護祈顏的安危,實則無異于變相軟禁。 祈顏看著立在房門兩側的彪形大漢,心中滿是苦澀與無奈。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自己,游澈的病態占有欲才重新露出端倪,他沒有資格責備。 游澈靜坐在辦公桌前,面無表情翻閱衛嘉遞上的調查資料,邊聽他補充道:“祈少爺只往這個賬號匯過款,其余再無異常?!?/br> 游澈看了一眼對方的照片,立即與記憶中的面孔對應上。他無比確定,對方就是那晚扶著祈顏進酒店的小男生。 “人呢?”游澈聲音沉沉,情緒不明。 衛嘉如實匯報:“已經離開止河了,聽說家里出了變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