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學子看到秦夫子拉著錢有福上臺，一開始都沒反應過來，等從秦夫子口中得知，他拉上臺之人就是從府學考出去，十年連升數級，即將到江寧赴任的按察使錢大人，在場所有學生全都傻了。

    “真假的？我沒聽錯吧？這就是按察使錢大人？”這也太平易近人了吧？

    在場的學子不少人家里都有官商背景，當官的多少都見過幾個，可還真沒見過這么沒架子的朝廷大員。

    “真的，確實是錢大人?！迸e人不好考，府學里還有之前跟錢有福一起考舉人，到現在都還沒考中的。之前錢有福跟秦夫子躲在角落里這些人沒注意到?，F在錢有福站到了臺上，這些人立馬就把人認出來了，激動的不行。

    旁邊人聽說還真是錢大人，也都很激動?！疤炷?，錢大人竟然真被秦夫子請來了？！秦夫子也太厲害了?！?/br>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秦夫子除了當年教過錢大人，跟錢大人師父黃大人是好友，人家那還是正經的親戚關系?！?/br>
    “啥親戚關系??？”他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

    旁邊激動的老秀才倒是知道一點，聞言轉頭小聲道，“錢大人的夫人是秦夫子的親侄女。錢大人是秦夫子的嫡親侄女婿?！?/br>
    原來如此，難怪啊，下頭眾學子恍然。

    一個學子正想說‘既然兩人關系那么親近，那能不能讓秦夫子跟錢大人說說，讓錢大人指教指教他們?！吐犈_上錢有福笑著道，“……輸了就輸了唄，只是一次交流會失利而已，又不是多大事，無需如此。人這一輩子，長著呢，幾十年呢，何必在意一時得失？這次輸了，找到原因，好好努力，下次贏回來就是了?！?/br>
    林語紅著眼睛，鼓足勇氣問道，“大人不會覺得我們給府學丟了臉嗎？”林語自來聰慧，這是他人生經歷里少有的失敗，偏偏還叫他一貫引以為偶像的師兄錢有福給趕上了，別提心里多沮喪了。

    錢有福搖頭輕笑，“人活一世，誰還沒失敗過？我們那會兒在府學讀書的時候，也不是每次都能贏其他府學、書院的?！?/br>
    江南文風更勝由來已久，他們淮安府相比江南本來就要差上一點。能贏自然好，輸了其實也沒什么，并不是多

    大事。

    府學愿意跟其他府學、書院交流的首要目的也不是他們府學贏，向其他府學、書院炫耀他們府學的學生多厲害(當然，這一點其實也有，但不是全部)。

    “是這樣的嗎？”眾人詫異。有人更是求證的看向旁邊的秦夫子。

    秦夫子捋著胡子回憶了一下錢有福他們在時候的情況點頭，“阿福他們在的時候，確實也是有輸有贏的?！奔幢闶清X有福、周元、小胖、阿繼這幾個后來都考中進士的都在的那幾年，府學跟其他書院交流也沒壟斷的贏過。

    “大人跟夫子這么說，我心里就沒那么難受了?！?/br>
    站在林語旁邊，剛剛跟他一起在臺上比賽的青年，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輕呼出一口氣。

    另外幾個跟著點頭。本來他們都很自責來著，這下總算不用有那么深的負罪感了。

    “多謝大人開解?！?/br>
    錢有福擺手，完了又笑著朝臺下道，“明日辰時正，夫子給我安排了一節課，你們如果有時間，又覺得對你們有幫助就過來聽聽吧？”

    “明天？在哪里??？”

    這個錢有福就不知道了，錢有福轉頭看向秦夫子。

    秦夫子被一群灼灼目光盯著，淡定吐出幾個字。

    “那兒??？我們明天一定去。誒，你拉我干什么？”

    “當然是拉你去搶位置。你沒看到有些人已經跑了嘛?！?/br>
    “我靠，現在就去搶??？！”是不是太夸張了？！少年震驚。

    然而事實證明一點都不夸張。

    錢有福也沒想到他這一堂課會這么火爆，第二天他按時過來，坐的里三層外三層的人，他根本擠不進去。

    而且外面還有源源不斷的得到消息的人在往這邊來。

    錢有福擔心人太多，回頭一不小心發生踩踏事故，好事變壞事，趕緊讓秦夫子組織人把場地換到了一處相對空曠一些的地方去。然后把人有序的組織過去。

    “這樣的地方倒不是沒有，可是這樣的話，你就得在寒風里講課了?！?/br>
    今年這個冬天淮安府雖然不是特別冷，可沒出正月天氣也暖和不到哪里去，這種天氣在外面呆一會兒還行，呆時間久了可不好過。

    學生們年紀輕，且大家擠一起其實也不是很冷，可錢有福就要受凍了。

    “沒事，就這么弄吧？給我弄個手爐就行?！彼眢w好，應該問題不大。再說一圈人圍著，其實也吹不到什么風。

    秦夫子想想點頭。不過安排手爐之余，又讓人緊急熬了幾鍋nongnong的紅糖姜茶。

    于是錢有福就這么一邊喝著紅糖姜茶，一邊握著手爐在亭子里給這些學子講了一個多時辰。

    這事先錢有福一步傳到江寧府，提刑按察司按察副使第一時間就尋了僉事等人過來開小會。

    “我們這位新任按察使大人就是我們江南省走出去的，這位是個什么人，淮安府離我們這說遠也不算遠，想來你們多少也都聽過。這位可不是那等能容你們糊弄的，還有兩天，這位大人就要來了，你們手里面那些亂七八糟的案子，該整理的抓緊整理出來。還有之前替人保過刑訟的，自己也都掂量掂量，看看還能不能伸這個手。別怪我沒提醒你們，我們這位新任按察使大人可是萬歲爺的心腹，太子爺親近的夫子，九王爺的未來岳父?！边@位人家可沒啥不敢查的。

    “大人，這位不會翻之前的舊賬吧？”

    以后他們確實可以管住自己，可以前的那些，他們可不敢說一點痕跡都沒落下！畢竟有些事情之前都是約定俗成的，也沒人會去查，所以他們做的也不算縝密。

    楊武平時最看不慣這些人收受賄賂，利用手里職權替人脫罪，這會兒聞言直接冷嗤出聲。

    “楊武，你什么意思？你別太過分了?！边@事又不是就他一個人這么干，大家都這么干，干啥就盯著他一個人？

    楊武冷哼不搭理。

    “行了”按察副使聞言看了楊武一眼，示意對方老實點，而后轉頭看向說話的姜慫，“這個是你自己的事，我也幫不了你?！彼彩呛髞淼?，再說，之前上一任按察使還在的時候，這些人壓根沒幾個把他放在眼里，也就是上一任按察使下去了，他才管這幾個月，能好心提醒他們一句，他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姜慫不傻，他當然也知道這一點，可是他該怎么辦呀？

    “大人這么緊張干嘛？那些陳年舊帳那人看不看還是兩說呢。大人要是實在怕，我跟大哥那邊說一聲，要不咱們先動手，把這個新任按察使給‘額’了……”回去之后，姜慫身邊一直給他出主意的美妾見他魂不守舍的，過來扒在姜慫身上，媚眼如絲的給姜慫出主意。

    姜慫搖頭，把人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在廳堂里來回踱步?！安恍?，這位新任按察使可不是你之前見的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這位那可是十來歲就能把知府拉下馬的人物?！?/br>
    “十幾歲就把知府大人拉下馬？”美妾震驚，真的假的？“奴家怎么沒聽說過咱們江寧地界上還有這等人物？”

    “那會兒你還小呢。不過按察使大人的事我說的都是真的”所以這位新任按察使大人絕對不能等閑視之。

    美妾挑眉，卻也并沒怎么放在心上，在她固有的思維里，男人嘛，再厲害還不就那么回事？不是看到美人就走不動路，就是看到金銀珠寶就走不動路？只要他們把準對方的脈，還怕到時候不能手到擒來？

    第250章

    美妾想的很好, 她背后那位大哥得知消息后，跟美妾想的差不多，且提前做了充分的準備, 各色美女，金銀珠寶可以說只要錢有福有這方面的意思, 就沒有他們滿足不了的。

    奈何, 錢有福一家到了江寧府之后，錢有福整日躲在衙門里看卷宗，壓根不出門。他們就是想安排個偶遇啥的都沒機會。

    *

    “大人, 這些都是往年的卷宗?！?/br>
    正月十五，錢有福到了江寧府之后, 一點沒耽擱，當即便開始投入工作:開始查往年的卷宗。

    這是錢有福這么多年工作下來自己總結的一套工作習慣。

    查過去的卷宗一個是有助于他快速熟悉接下來的工作, 學習前人處理問題的思路方法，另一個, 他可以借著這個機會把往年的卷宗再復核一遍，避免將來這些前人處理過的卷宗出現問題, 最后黑鍋落到他身上。

    因著這兩點, 錢有?？赐昃碜谝回灴吹姆浅Ｗ屑?，自然很快就發現了這些卷宗里或隱藏或直白的問題。

    “大人，這些您準備怎么辦？”

    這次來江寧, 錢有福自然也帶了自己人，發現卷宗里的問題，跟錢有福時間長的經歷了一些事的還好, 有幾個跟著錢有福不久出來歷練還不太夠的, 就差罵娘了?？墒菤鈶?、罵人并不能解決問題，問題還是要解決。

    錢有福正好手里也看到一個很明顯的冤假錯案, 被那潦草，壓根站不住腳的證據氣的有點心緒不穩，放下手里的卷宗，捏捏眉心站起來走了兩圈，活動了一下肩頸腰，又捧起茶碗喝了口水，才平復下情緒敲著桌子輕聲道，“重審?！?/br>
    “重審？”這亂七八糟的確實得重審，可是“這樣做的話，恐怕會引來下面人的抵觸?！?/br>
    畢竟這些案子之前是下面那些人干的，很多人估計還跟案子有關系，有的說不定還拿了好處，若是重審，必然會觸及部分人的利益。

    “那也要重審”，錢有福重新拿起剛剛的卷宗看了一眼實在看不下去又扔回了桌上，“這么多冤假錯案，難為他們敢送過來?！?/br>
    這是打量他跟很多糊涂官

    一樣不會細看，還是覺得他就算看了也不敢把這些烏糟事撕扯開？

    錢有福輕扣著桌子沉吟，“這幾天，下面人有什么動靜嗎？”

    人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錢有福上任之后，卻只召集眾人淺淺見了一面，然后就開始埋頭查看往年的卷宗，把一群人都晾在了一邊。那些人被晾了這么多天，錢有福就不相信，那些人能沒個想法，沒個小動作？

    “按察副使大人一直沒動，期間有幾位僉事大人去找過按察副使大人。還有幾位大人湊一起喝過幾次茶，有人去見過巡撫大人，還有兩個人去過東街那邊一個府邸?！?/br>
    “東街那邊？”錢有福瞇眼，“去的同一個地方？是衙門的人嗎？”

    “不是。屬下找附近的人打聽了那家老爺姓徐，人稱徐爺，是個生意做的挺大的生意人，并不是當官的，不過那位有幾個meimei在幾位大人后宅做妾?！?/br>
    “親meimei？”錢有福聽了這個，不知怎么的，腦子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江南很有名的瘦馬。

    事實那位徐爺那些所謂的meimei也確實是瘦馬，只是說的好聽，說是認的義妹而已。

    錢有福點頭，心里暗暗思量這事該怎么往下進行，畢竟他不可能把整個部門從上到下全部換一遍，所以還是得找找看有沒有還能挽救一下的。

    這么想著，錢有福讓人取了筆墨過來，把他下面的官員名單全部一一寫了下來，然后根據他這幾天從其他人那了解到的情況，以及從卷宗里看出來的各人的能力表現等等，開始提筆圈畫，首先是去掉姜慫這種心黑手狠無藥可救的，然后是庸碌無為的，最后錢有福把目光落在了僅剩的幾個人身上。

    *

    “大人，屬下有事要稟?！?/br>
    新長官上任，經過幾天觀察，終于有人湊上來是常事，因此錢有福在一次下衙后被人叫住也沒太驚訝，只是他沒想到第一個來找他的，會是楊武這個在很多人口中有些桀驁不馴的，且楊武給他提供的情報這么勁爆。

    “這么說，衙門里不少大人都跟這位徐爺有關系？這些冤假錯案也大都跟這位徐爺有關？”

    楊武點頭，“據屬下所知，衙門里的姜大人，孫大人，還有上一任按察使大人后院都有這位徐爺的人，就算巡撫大人也跟這位徐爺有些關系?！辈蝗贿@位徐爺也不能在做了這些之后，還能在江寧府安寧這么多年。他們衙門這些案件，“時間久遠的屬下不敢說，但是屬下來之后這兩年的，大多都跟這位徐爺有關系?！?/br>
    “那你可知這位徐爺什么背景？”

    楊武搖頭，這個具體的他也不知道，“屬下也只是隱隱聽說，說這位徐爺跟京城某位大人物有關系?！?/br>
    這也是按察副使大人即便知道一些事情也睜一只閉一只眼的原因。

    京城大人物？有多大？宗室某位王爺？朝廷大員？還是宮里的皇子？錢有福皺眉，一個個人物出現在腦海里，又被劃出去……因為這個范圍實在太大，最后錢有福不得不放棄這種無異于大海撈針的排除方式。

    不過，有個大概目標也好，最起碼他有了一點預防的方向，至于其他的，等到了時候，該跳出來的自然會跳出來的。只是為防對方狗急跳墻，他還是得先做一些安排才行。

    “你的意思是讓我先帶安安她們回青山鎮？”

    錢有福點頭，青山鎮是錢家老巢，這么多年經營，錢家在青山鎮已經有了不小勢力，這邊人就算再如何也不敢舞到青山鎮去，可是如果秦慕歌她們留在江寧，這些窮兇極惡之徒真鬧起來，錢有福根本保證不了她們的安全。

    秦慕歌低頭，頓了頓才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突然都走了，他們會不會有所懷疑？不若，先讓安安跟樂樂他們姐弟倆回去？對外，就說小孩子適應不了這邊的私塾，吵著鬧著要回去？我留下來還能幫著你走走夫人外交?！?/br>
    說完，見錢有福還是想讓她也一起走，秦慕歌突然放下手里活計，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錢有福跟前，伸出胳膊一把摟住了錢有福脖頸，“夫君，你知道的，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我們之前不是都說好了嗎？這輩子，不管你怎么樣？去哪兒？我們一家人都在一起?！?/br>
    “可是……”這次錢有福是真的心里有點沒譜。錢有福一手摟著秦慕歌，一手揉了揉秦慕歌發頂，半晌，才嘆了口氣點頭，“好，那就先讓有山把安安跟樂樂送回去。這次是我思慮不周?！?/br>
    他應該早點想到這邊情況可能不好，之前就應該讓他們在青山鎮多呆些日子，等他把這邊問題解決了，再去接她們。

    秦慕歌搖頭，唇在錢有福臉頰上貼了一下，笑著道，“什么思慮周不周的？我只知道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好了，我這就去給安安她們收拾東西。等送走了安安跟樂樂，我就給江寧府的各位夫人下帖子?！?/br>
    錢有福點頭，目送對方離開后，想了想取出筆墨來寫了兩封信。

    一封是送去京城呈給皇上的，這一封信里，錢有福詳細說了這邊的情況；另一封是給他師姐夫劉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