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宋公南園的內院甚是寬敞,里面花木繁多,更有涼亭修竹,奇石堆積成的假山,更有彩霧青煙,香風瑞氣,隱約之中夾帶縷縷琴音,綿綿不絕。 “陳公子,請這邊坐?!?/br> 之前報信的“于師兄”叫做于世哲,他給陳岳找了位置,也讓陳岳坐定下來。 同樣在這里坐下的,還有和鄭經人打過招呼的年輕人,旁人都稱呼他為“世子”,另一個是之前被宋維光稱呼的吳瑜慶,也是這個人跳出來為黃天順解了圍,否則在適才的情況下,黃天順沒法輕易下臺。 “兩位好?!?/br> “陳公子好?!?/br> 三個人彼此問好,在吳瑜慶和世子的稱呼中,陳岳知曉這世子叫做趙修。 “三位有禮了?!?/br> 又來一人,向著三人拱手,此人身材不高,面有胡須,說道:“在下武允洪,見過三位?!?/br> 吳瑜慶聽到此姓,目光中帶著探尋。 “他的武跟你的不一樣?!?/br> 趙修看出吳瑜慶的探尋,直接解釋說道:“他的那個武,是武大郎的那個武?!?/br> 吳瑜慶點了點頭,收回目光。 但是武允洪明顯受傷了,為什么不是武松的武?為什么不是武學的武?自從《蓮兒春》刊印之后,他作為一個姓武的人,身體又矮了一點,可是遭受過各種揶揄。 “陳岳,他是黃天順的弟子,剛剛那個想要作弊的佟晉生,是他的師弟?!?/br> 趙修很自來熟的開始介紹,然后指著陳岳,對武允洪說道:“這位是蓮兒春的作者,剛剛和你師父發生沖突的,就是他?!?/br> 趙修這完全不算是介紹,而是單純的將兩個人推到對立面,而后加了一把火。 你是會拱火的。 陳岳瞧了趙修一眼,對著武允洪輕輕點頭,就算見過。 “陳岳?!?/br> 趙修看沒什么火花,又向著陳岳問道:“我聽說你們成立了一個東林黨,有沒有興趣讓我加入啊?!?/br> 陳岳自然一笑,說道:“我們成立這個東林黨,一無目標方向,二無身份立場,純粹是幾個人在玩鬧,聚散離合頗為隨意,興許在我離開了宋公南園,這黨派就解散了?!?/br> 吳瑜慶和武允洪兩個人都看陳岳一眼。 “世子若是想要加入社團,可以加入我們風雅社,我們這文社已經有了七百人,不少都來自正陽府外,世子在其中,能夠聽到大江南北處處消息?!?/br> 武允洪在陳岳拒絕之后,連忙向著趙修說道。 “那就沒意思了?!?/br> 趙修身子往后一仰,看向吳瑜慶,隨意問道:“你有沒有什么社團?” 吳瑜慶抿嘴搖頭,說道:“京中多風雨,我是能置身事外,就置身事外?!?/br> 趙修笑了一下,自顧的端起了茶水。 “陳兄弟,你可有字?” 武允洪在趙修閉嘴后,問陳岳道。 學什么賈寶玉…… 陳岳眉頭稍微一抬,冷淡說道:“還沒有?!?/br> 武允洪點頭,將這一切都給記下。 就在眾人說話的時候,前面的宋維光等大儒也將詩文給批閱完了,在這里面擇優選取了部分仕子,由于世哲到外面,請仕子進入內院,至于外院的仕子,這時候就好吃好喝的招待著。陳岳靜靜的坐在一處,看著外面進來的仕子們,其中果然有馬泉的身影,而馬泉進入內院之后,也在搜尋陳岳所在,兩人相望,互相點頭,而后馬泉便被引領到一處位置坐下。 “諸位仕子皆是詩詞之中,蘊含靈慧之人?!?/br> 宋維光說道:“文道修為,其中最重的就是自身天性,只是歷來仕子們讀書識字,有太多的條條框框,反倒是污染了自身的性靈,由此今天內院的文會,仍舊是沒有題目,諸位仕子可以隨意在這里揮毫潑墨,憂國憂民也好,風花雪月也罷,只要出自真心思考的事情,盡皆可以寫在筆下?!?/br> “在文章上面,我們都會詳細評定,黃學士也會在這文章之中,挑選出契合心意之人,收為徒弟?!?/br> “諸位仕子,可要抓緊這個機會了?!?/br> 宋維光說到這里,又說道:“今日文章名次最前的十人,我送出文心佩一枚,太古雪一壺!” 此話說出之后,正在端坐的趙修,吳瑜慶紛紛來了精神,瞪眼看向了宋維光的方向。 “文心佩里面,蘊含了大儒的純正文力?!?/br> “太古雪更為稀奇,能夠洗滌人的雜念,讓人通身透徹,對文道有不可思議的輔助作用?!?/br> 武允洪喃喃自語。 陳岳有陳博的時時提點,在修行上并非小白,對這兩樣東西也是清楚,并且陳博曾經說過,像陳岳這種寫小說的“野路子”,到了養望境界的時候將會十分艱難,能夠在養望境界輔助修行的,就有太古雪這種東西。 宋維光在說出這些后,仕子們紛紛拿起筆墨,在這皎皎明月,盞盞燭火之中,將滿心的抱負寫在筆墨之上。 陳岳眺望馬泉,瞧著馬泉在此時,反倒是有些呆滯……他原本在博記樓里面攻讀,更是將目標對準在黃天順的身上,只是外院里面出的事情,黃天順的丑態,這些都被馬泉看在眼中,由此馬泉準備的腹稿,在這一刻居然寫不出來了。 因為這違背他的“誠”。 筆墨紙硯,同樣也放到了陳岳的跟前。 宋維光在這時候,也帶著身邊一眾大儒,走到陳岳身邊,瞧著陳岳眼前還是一張白紙,忍不住的問道:“來此之前,你竟然沒有腹稿嗎?” 陳岳搖頭,看向宋維光,問道:“宋先生,你真的完全不收徒了嗎?” 宋維光眼前一亮,很有興致的問道:“你可是想要拜我為師?” 這的確是一個大靠山,跟著這一位,興許能走上科舉路…… 呃……科舉路被自己老爹堵死了…… 陳岳斟酌一番,說道:“我是想要為您舉薦一個人?!?/br> 這樣一說,讓宋維光反倒是更感興趣了,在場的所有仕子都清楚拜他為師能夠獲得多少好處,而陳岳能將這樣的機會拱手相讓…… 不愧是能做出“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的人,這字字都是有根的! 宋維光在心中對陳岳更加欣賞。 “如果你寫的文章能夠名列第一,我就給你一個舉薦的機會?!?/br> 宋維光將其應下,然后他就從陳岳的眼中,看到了一種無敵。 這一個修為僅僅第一重的人,面對這種金花文會,面對這潛淵兩岸的仕子們,透露著一種舍我其誰的氣概,仿佛這第一已經落在他手中一樣。 “馬說!” 陳岳主要是為了舉薦馬泉,因此特意挑選了【馬說】。 “世有常樂,然后有千里馬……” 常樂,就是這世界的伯樂。 前不久陳岳還想著,不愿意打壓努力的人,但是馬泉同樣也很努力,這兄弟的秉性,陳岳也看在眼里,為了這兄弟,陳岳選擇了出手。 好兄弟,我不欠你了! 第27章 思誠 “世有常樂,然后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常樂不常有,故雖有名馬,祗辱于奴隸人之手,駢死于槽櫪之間,不以千里稱也?!?/br> “馬之千里者,一食或盡粟一石,食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馬也,雖有千里之能,食不飽,力不足,才美不外見,且欲與常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 “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盡其才,鳴之不能通其意,執策而臨之曰:“天下無馬?!眴韬?!其真無馬邪?其真不知馬也?” 在別的仕子還苦心寫作的時候,陳岳已經收筆了,這一百五十多字的文章落在了宋維光,以及這背后的大儒眼中,一個個震驚非常。 千里馬懷才不遇! 沒有得到妥善的培養! 上面的人感嘆沒有遇到千里馬! 這樣的文章,讓宋維光很受觸動,跟在宋維光背后的大儒們,也都感覺到了這不一樣的意味。 這一首馬說在韓愈書寫的時候,是雜說,成書的背景,在韓愈仕途不順,想要讓宰相提拔,但是宰相并沒有理會,因此讓韓愈在仕途上蹉跎多年,才有了這樣的一篇文章。 文章所抨擊的,杰出的人才沒有被當權者所任命,而現在陳岳書寫,背景迥異,但是卻另有一個意味,那就是杰出的苗子,沒有被人妥善的培養。 “馬之千里者,一食或盡粟一石……” “文章起初之時,如同風雨驟至,收篇之時,煙波浩渺,寥寥短章,變化無常,庸耳俗目,盡在其中矣!” 宋維光連連品味之后,將陳岳的文章收起,說道:“這一次的金花會上,有你的《蟬》,又有這一個《馬說》已經是大有收獲了,稍后等仕子們文章寫完,評定之后,你盡可為我舉薦!” 宋維光感覺,能寫出《馬說》的陳岳,所舉薦的人物,那定然是千里馬了。 與此同時,更讓宋維光上心的,是陳岳的未來。 能夠做出《蟬》和《馬說》的人,將來必有一番成就,不過在這路上,必須要好好培養才行。 陳岳在寫出來之后,就已經知道穩了,這并非陳岳自夸,而是韓愈的東西,真的亂殺! 什么叫做唐宋八大家呀! 陳岳身子后仰,贏遍全場。 仕子們的文章慢慢的做完,他們都將胸中所要抒發的一切,盡情的寫了出來,有些憂心國政,有些憂心民眾,更有一些看到了社會問題,還有一些描繪了四季變換,將這些東西全都收上去之后,大儒們一張張的翻閱,品評這些仕子們的心思。 “可以宣布了?!?/br> 宋維光粗略的看過一遍之后,在里面挑選出來幾位卷子,看向身邊的大儒們。 劉顧溫孫四個大儒也跟著點頭,接著便將陳岳的《馬說》拿了出來。 短短的一百多字,直驚的全場皆寂,對于陳岳的這個第一,全場沒有一個反駁的。 都說文無第二,文人的文章各有千秋,比不出誰優誰劣,但是這話首先要讓比試的人在一個檔次上,唐宋八大家的文章拿出來,誰優誰劣不好評定,但是這一般仕子寫了東西,去碰瓷唐宋八大家,自然就會有人讓他認清楚什么是現實。 現在的場中,沒有任何人碰瓷的起。 “如此,這文心佩,太古雪就是你的了?!?/br> 宋維光伸手指著陳岳,說道:“適才你說,要為我舉薦一人,不知道你所舉薦的人,是否就在這仕子之中呢?” 宋維光的話,更是讓一片嘩然,沒想到已經不收徒的宋維光,在這時候居然要聽陳岳的舉薦,若是能夠拜師宋維光,那是真的一步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