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長談，所有人都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李家的傭人在收拾餐桌，李青湊到林秋秋身前，輕聲道：“我抱你進去吧，天已經黑了，客廳太涼，要是感冒就麻煩了?！?/br>
    “你扶我一下?！绷智锴镒プ×死钋嗟母觳?，“我自己能走?！?/br>
    “不好，我抱你?！崩钋嗾f著，手臂穿過林秋秋的身下，將她抱起來走進臥室，一臉溫柔的輕輕放在床上。

    林秋秋最近食量不小，臉頰也微微有些圓潤。李青知道，這并不是她食欲很好，只不過是擔心腹中的孩子營養不足，所以才故意多吃一些東西。

    李青輕撫著林秋秋隆起的小腹，滿眼愛意：“還有多久？”

    “大夫說最晚兩個星期左右?！绷智锴锶崧暬卮?，“再過四五天，就要住在醫院了。胎位很正，順產應該沒問題?！?/br>
    “嗯?！崩钋帱c點頭，微微放了心。

    “你過來?！绷智锴锵蛑钋嗌斐隽税尊挠袷?，后者俯身過去，她便將手掌貼在李青的臉頰上，輕輕撫摸。

    “真是瘦了?！绷智锴镎Ａ苏Ｃ理?，“你的變化好大?！?/br>
    “瘦了倒是真的，隴西那種地方嘛，吃了上頓沒下頓?！崩钋喔沧×智锴锏挠袷?，笑著說道，“不過要說我有什么變化，還真沒感覺出來?！?/br>
    “李青?！绷智锴锫晕ⅹq豫了一下，在再度緩緩啟口，“隴西的事，恐怕不像你今天說得那么簡單吧？”

    四目相對，李青眼底涌起了一抹愕然，旋即笑著連連搖頭：“我早該知道，即便是騙過了所有人，也獨獨騙不過你。你啊，我這輩子真是被你吃死了?！?/br>
    李青笑著刮了下林秋秋的瓊鼻，而后又向她投以安心的目光：“你放心吧，事情都已經解決了，不會再有麻煩。具體的情況，等寶寶出生我再同你細說。你現在的任務就是養好身體，家里有我，不必再分神了?！?/br>
    傭人在門外輕聲道：“家主，夫人，已經收拾妥當了?！?/br>
    “嗯，辛苦你們了，先下去吧?！崩钋帱c頭應了一聲，隨后便聽到傭人們離開房間的腳步聲。

    “秋秋?！崩钋噍p攥住林秋秋柔軟的手指，鄭重其事的說道，“我已經想好了，等到寶寶出生，你的身體好一些，我們就馬上舉辦婚禮?！?/br>
    林秋秋溫柔的笑意瞬間收斂，怔怔的看著李青：“你想好了么？我就是你要的人？”

    “我已經想了無數次，確定了無數次?！崩钋嘌劬σ徽２徽５幕卮?，“這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有把握的事情?！?/br>
    “怎么？你連娃娃都給我生了，還想反悔？”李青做了個鬼臉兒，“我可不允許哦?！?/br>
    林秋秋噗嗤一聲笑了，將頭偏過去，不敢去看李青的眼睛：“這算是求婚么…”

    “當然不算，求婚…應該更鄭重一點兒?！崩钋噍p吻著林秋秋修長白皙的手指，“將來如果對孩子提起，起碼要有故事講吧?！?/br>
    “什么嘛?！绷智锴锊粷M的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兒，“你根本就不誠心嘛，我得想想，不打算嫁你了?！?/br>
    “別呀?！崩钋嘈ξ拇蛉?，“咱倆這老夫老妻，連孩子都快有了，你說不嫁就不嫁了，你讓咱家娃娃情何以堪？”

    林秋秋沒好氣的嘟嚷道：“那小家伙在我肚子里，你說了也不算?！?/br>
    李青急道：“你這太不公平了，我也出了力啊?！?/br>
    “你出力？”林秋秋瞪圓了美眸，“你光顧著自己舒服了吧？”

    “呃…”李青一臉尷尬，“你不舒服？”

    “我…”林秋秋漲的俏臉通紅，回過神來狠狠揪住了李青的耳朵，“你胡說什么呢！竟是些羞人的話！”

    “老婆大人放手！我錯了！我錯了！”

    “哼，我看你絲毫沒有認錯的意思嘛?！?/br>
    一陣敲門聲響起，忽然打破了兩個人之間剛剛溫暖起來的美妙氣氛。

    李青齜牙咧嘴的問道：“什么事？”

    “家主，是慕小姐來了?！?/br>
    林秋秋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玉手輕輕松開了李青的耳朵：“快去吧，我趁著這會兒工夫，讓傭人幫忙把澡洗了?！?/br>
    “這…”

    見到李青臉現猶豫之色，林秋秋催促道：“你離開這些日子，我承蒙她的照顧?，F在不單單是你虧欠她許多，連我也一樣。不過這份債，只能你來還。不要逃避，否則我心會不安?！?/br>
    “明白了，去去便回?！崩钋帱c頭，旋即起身向外走。

    李青打開房門，卻并沒有見到慕柔兒的身影，禁不住問報信的下人：“慕小姐呢？”

    “慕小姐將車停在了公館外，并沒有進來?！?/br>
    “我明白了?！崩钋鄳艘宦?，“你去休息吧，我自己過去就好了?！?/br>
    “是?！?/br>
    李青穿過夜色，在花園小徑中匆匆而過，眉頭緊蹙，神色莫測。憑心而論，對于慕柔兒，他真的割舍得下么？青梅竹馬，這么多年的感情，說冷就冷了么？

    可不這樣又能如何？他即將成為人父，必將承擔起這樣的責任。既然自己已經選擇了林秋秋，那就不能腳踏兩只船，勢必要有所取舍。李青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下千頭萬緒，難以排遣。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該以何種面目去面對慕柔兒了。

    當初陳家大婚，搶親時的一番耳語仍然歷歷在目，此刻卻好似夢幻一場。

    最大的不幸，恐怕便是如此了吧。李青心下默默想道，明明已經帶你脫離苦海，但卻無力給予你長久的幸福。

    這一路之上，李青的腦子里就好似刮起了陣陣風暴，同慕柔兒的過往種種好似畫卷一般自腦海中呼嘯而過，而后破碎，崩潰，散做漫天塵埃，消散于無形。

    “家主?！?/br>
    “??？”李青茫然的抬起頭來，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來到了李家正門，而張伯正站在數米遠外，憂心忡忡的望著他。

    “張伯，還沒睡呢?！崩钋鄶D出一抹相當勉強的笑容。

    “上年紀了，睡不著?！睆埐吐暤?，“家主，你臉色太差了?！?/br>
    “有么？”李青故作漫不經心的干笑了一聲，抬起手來揉了揉臉頰，“她…在外面？”

    張伯點點頭，旋即輕輕嘆了口氣：“在。這么多年了，你們還是沒能在一起啊。我承認，夫人是你的良配，也知道家主這么選擇完全是對的，可是…心里總還是覺得…好像少了點兒什么?！?/br>
    李青站定，仰起頭望著天際的一彎明月：“張伯看著我們長大，心中的遺憾，怕是不比我少吧?！?/br>
    張伯眼眶紅了：“我心里都這么難受，知道家主你必定是更不好過…”

    “張伯，天色不早了，早點兒睡吧?！崩钋嗑徛暤?，輕輕跨出門去，“我去看看她?！?/br>
    昏黃的路燈，映出梧桐葉斑駁的影子。

    李青站在李家公館的大門前，怔怔望著遠處那棵高大梧桐樹下單薄寂寞的倩影，一瞬間眼前光影交織，幾乎模糊了視線。

    站了好久，李青才邁開步子，向著那瘦削的背影一步步走近。

    汽車停在遠處，車燈在夜色中閃爍個不停。

    李青停下腳步，許久無言。他滿心的愧疚，滿心的感情，卻唯獨不知該如何開口。

    “李青，你從來都不夠勇敢?！蹦饺醿簨绍|輕輕顫了一下，裹緊了黑色的風衣?？v然白天熾熱難耐，可港北的夜晚，還是有著些許涼意?？膳c之比起來，最冷的怕是莫過于人心。

    “是?！崩钋帱c頭，“我太懦弱了?！?/br>
    “什么時候結婚？”慕柔兒輕輕問道，即便她可以保持了冷靜，但李青還是能從言語間聽出絲絲顫抖。

    “等寶寶出世?！崩钋喑烈髌?，“大概一個月后吧，這其間還有許多事要準備…”

    “知道了?！蹦饺醿褐苯哟驍嗬钋嗟脑?，“她很適合你，比我適合…祝你們幸福。你結婚的時候，我可能正在法國度假…真抱歉，沒辦法參加了，但賀禮一定會送到?！?/br>
    李青向前猛地邁了一步：“柔兒…”

    “就這樣吧，我走了?！?/br>
    “柔兒，你都不愿意轉身看我一眼么?！?/br>
    “看你一眼…又能怎么樣？”慕柔兒略帶幾分自嘲的輕笑了一聲，“李青，還記得這顆樹么？還記得這棵樹下你所說的話么？”

    李青啞口無言，他當然記得，昔年的每一句話猶如刀割般烙印在他的心里，可如今呢？他是一個可恥的背誓者。他不單單辜負了一個女孩兒十幾年的青春年華，更辜負了她那顆脆弱敏感的心。

    “到此為止吧?！蹦饺醿狠p輕吁了一口氣，“你已經傷我夠深，不要再去傷害其他人了?！?/br>
    “祝你幸福?！蹦饺醿和鲁鲞@四個字，在李青的視野中漸行漸遠。

    這一場會面，李青從始至終都沒看到女孩兒的容顏。

    如果再見你一面，會不會就再也舍不得離開呢？

    李青內心涌起一陣沖動，他想要追上去，將慕柔兒緊緊摟抱在懷中，親吻她，撫平她的所有創傷?？衫钋嘤采鷮⑦@股沖動壓制了下去，他清楚，自己不可以這么做。

    他沒有這個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