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節
老館長搖搖頭。 他沒有在周圍看到任何人。事實上他和維蘭德也搜索過,這個銀發男人昏迷的地方附近別說其他人了,就連動物的腳印都沒有,就好像這個人是憑空出現在那里的一樣。 “您是丹麥人?” “算是,”銀發的客人說,“我在丹麥長住過,現在正在到處旅行?!?/br> 他說自己已經四十歲了,老館長笑著說完全看不出來,他還以為客人只有二十多歲,原來跟他兒子差不多大。 客人又在城堡里停留了一會兒,等天重新亮起來的時候,老館長說自己要開車回到附近小鎮的圖書館,可以順路帶他到小鎮,從那里就能搭車到有火車站的城市。 客人再次跟老館長道謝,并詢問老人的兒子在哪里,他想跟對方也道一聲謝再離開。 “他剛坐火車回來,大概要多睡一會兒,看來你今天是見不到他了?!崩先苏UQ?,說他會將客人的感謝帶到,不過客人要找的黑發的年輕人還在失蹤,他想還是盡快把客人送回去比較好。 “您很體貼?!笨腿诉@么說。 挪威北部的冬夜很長,長到再過不久就是極夜。等到天亮后,他們離開城堡,客人沿著長廊往外走,并未對城堡里的一切感到好奇。 老館長帶客人走的是看不到正廳的一側。短暫的試探后,他確認客人只是意外出現在這里,并不是他們的敵人——雖然出現在這里本身就是疑點,但他們做了安排,等這個銀發男人離開的時候,會有基金會的人以協助的名義跟在他身邊,直到這個人離開挪威。 咔嚓。 門被推開了,風雪的氣息從外面吹來,老館長給了銀發的男人一件厚厚的大衣,說是他年輕時候的,一直沒有穿過,除了樣式老舊外沒什么不好,而且很暖和。 銀發的客人跟他道謝,又認真地說如果需要什么幫助,以后可以盡管聯系自己。 老館長說不用,他幫過的人有很多,只希望他們能過得更好。 他們說著走出這座城堡的側門,期間客人一直看著遠處的風景,連綿的雪山和正飄著雪花的天空,就是這里最常見的色彩??僧斔麑⒁暰€放到低處時,城堡外的道路上卻出現了一個很淺很淺的人影。 那是個銀發的少年,圍著一根淺灰色的圍巾,正從一片茫茫的雪里走來。 他跟客人對上視線,兩個頭發和眼睛顏色都很相似的人就像是一面鏡子,連接著過去和未來。少年轉過身,問老館長:“是客人?” “意外昏迷在城堡外的客人,我正要順路帶他去鎮子上?!崩橡^長說完,又抬頭確認了時間,問少年:“你怎么提前回來了?” “因為無聊?!鄙倌陝傉f了一句,就注意到那個銀發的客人好像在笑。 他往客人的方向看去,客人卻挪開視線,并不繼續跟他對視。 不喜歡。 不喜歡這種人。這是他對客人的第一印象,不過對方只是偶然間路過這里的人,以后也不會再見面,他并不會將這種事放在心上。 銀發的客人問老館長:“這位是……” 背后傳來了聲音:“抱歉,我應該來送送您的?!?/br> 穿著淺色大衣的金發男人從城堡里走出來,對即將離開的客人說。他的頭發還有些散亂,只是匆匆束了起來,足以見得他是剛睡醒;他跟銀發的少年招了招手,少年就將原本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走到他身邊。 兩人交換了眼神,金發的男人神情有些無奈,又對客人說:“這是我家的孩子?!?/br> 客人看他的時間比那個孩子要多。 “我是維蘭德……您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苯鸢l的男人輕輕笑起來,跟客人說,您能沒事真是太好了。 他的聲音很溫柔,長相也是很受人喜歡的那種,倘若不是已經有了孩子,他或許是年輕女孩們追求的對象,放在這個時代里尚且苛刻的影視圈也該有一席之地。 “我叫阿爾貝特?!笨腿苏f。 …… 阿爾貝特是他父親的名字。其實黑澤陣并未見過他的父親,那個男人在這個時候也早就死了,不過這并不影響他借用這個名字。 跟老館長告別后,他從小鎮到了附近的城市,搞清楚了現在的時間:這是他從雪原來城堡的第四年,再過兩年——準確來說是一年半的時間,他就會被維蘭德丟出去,前往鶴鳴港,從此人生走向一條不歸路。 但juniper是在明年的春天離開城堡去日本的,少年時期的他會見到黑澤陽,也會認識幾個最好不再記得他的人,那時候維蘭德還會聯系他,后來……就再也沒有然后。 他在這座城市里住了幾天,雖說也有去打聽什么黑發藍眼睛帶小熊玩偶的年輕人,但他完全沒指望能在這里找到工藤新一或者佐藤歲三;魔法世界連同世界的表側被他徹底掃蕩,而那群魔法師早就跨越了時間,如果這個世界就是黑澤陣原本的世界,那么……魔法師們就是死也不會出現在他面前的。 所以黑澤陣能做的就是等,等有人來找他,可能是佐藤先生,可能是露比和她的女兒,也可能是其他跟魔法相關的人。 至于這個世界……至于維蘭德和現在的他,以及那座城堡里他可能認識的其他人,黑澤陣并不想插手。 ——收回前言。 他看著坐在他對面,正在跟咖啡店的店員認真說要兩份糖的金發男人,非常明確地表現出不滿的情緒。 “維蘭德先生,如果你想知道我的事,可以直接詢問我,而不是讓人跟蹤了我一整天后再來請我喝咖啡?!?/br> 他知道有人跟著他,事實上這種事他也猜得到,畢竟那座城堡是a.u.r.o的另一個“心臟”,維蘭德再小心也不為過,就算是滅口也……那不太像是館長在的時候維蘭德會做的事。但很顯然,這幾天的跟蹤和調查是針對他本人來的,而不是“可能威脅到a.u.r.o”的人。 黑澤陣往周圍看去,雖然他對這個時候維蘭德的產業沒那么清楚,但他可以保證,維蘭德不會選在沒有把握的地方跟陌生且有危險的人見面,所以這家店估計是維蘭德的。 換句話說……不管理由是什么,維蘭德沒想讓他活著出去。 “我無意探究你的秘密,”把他攔在這里的金發男人依舊在笑,笑容跟幾日前全然一致不差分毫,可那份淺淺的笑意卻從未抵達過眼底,“我只是很好奇,你明明說要找失蹤的人,卻只是停留在這座城市里,既不急切,也不困擾,或許只是在等走丟的年輕人自己找回來?” 確實,黑澤陣在等小熊魔法師來找他,但這種話說出去也沒人信的吧。 黑澤陣懶得去想維蘭德到底做了什么猜測,他知道維蘭德一旦選擇了見他,那就等于要殺死他,現在的交談不過是想知道他的來歷、獲取更多情報而已。 他端起侍者端來的咖啡,也不計較里面是不是放了什么東西,喝了一口,語氣隨意地評價:“一般。溫度不夠?!?/br> 他放下杯子,說:“在他們眼里,走丟的人是我,所以我只要等著就可以了,畢竟我在某些方面有點缺陷——您應該可以理解吧,維蘭德先生?” 缺陷,指能幫他解決問題的魔法師見了他就跑,全都是那個混蛋銀毛的錯。 兩個人久久對視,維蘭德忽然低頭笑了聲,說很有趣,阿爾貝特先生,雖然我們只見了兩面,但我總覺得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 “也許是真的呢?”黑澤陣漫不經心地問。 一雙墨綠色的眼睛撞進他的視野,維蘭德重新看向他,語氣篤定地說:“確實,但只是你單方面認識我?!?/br> ——有人在瞄準他。 這是黑澤陣清晰的感覺,他對這種事的直覺一向沒錯,但他依舊坐在窗邊,一動不動,仿佛根本沒有察覺到危險。 倘若把他放在維蘭德的位置上,或許他也會這么做,可黑澤陣向來不是個喜歡委屈自己的人,特別是在沒有那種必要后,所以他推開咖啡,靠在沙發上,語氣冷淡地說:“讓你的人把槍收起來,不然我會先殺了你,維蘭德?!?/br> 維蘭德打量著他,沒讓他的人離開,也沒有立刻回答。 太陽逐漸往天邊沉去,咖啡店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沒了客人,店員也不知所蹤,維蘭德正低頭攪動他加了兩份糖的咖啡,忽然問他:“你為誰工作?” 為你。 黑澤陣想,他前半生都在為維蘭德工作,到現在滿世界跑也是為了處理維蘭德和教授沒能解決的尾巴,想到這里他就覺得煩躁,他本應以一種更冷靜的姿態面對維蘭德,可維蘭德有種天賦——黑澤陣覺得是天賦——總能把他惹毛。天生的。 想跟維蘭德打架。很想?,F在就想。 黑澤陣面無表情地想著,但終歸還是沒在維蘭德的地盤上動手,不是因為覺得自己會死在這里,而是怕回去的時候弄得一身是血,然后一群人又要在他耳邊吵了。特別是他家小孩,蘇格蘭對他受傷這事仿佛有什么心理陰影一樣。 他意識到維蘭德在看什么,在看他的耳墜,那是赤井務武替維蘭德送他的耳墜。成年禮。項鏈倒是被藏在衣服里,但他昏迷的時候維蘭德肯定看過了。 思及此處,黑澤陣忽然有了個想法——一個稍微有點惡劣的好主意。 “不用這么緊張,我們跟t.o.r.o可是‘老朋友’?!焙跐申囸堄信d趣觀察維蘭德的表情變化,有,但不多,這個人很擅長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 維蘭德在評估他的重要性,以及殺了他之后可能面臨的風險,而黑澤陣剛好知道這人會顧忌什么。 “老朋友?”維蘭德問。 金發的男人語氣非常友好,單就畫面而言,兩個人確實像是多年沒見的老友。 黑澤陣慢悠悠地繼續:“我為英國政府工作——通俗點來講,我是mi6的員工?!?/br> 首先,阿爾貝特確實為英國政府工作,只不過具體的工作是調查研究;其次,作為juniper的他真的有mi6的檔案,這沒錯……不過這無法說服維蘭德,而且維蘭德也調查不到一個mi6的身份。 黑澤陣忽然笑了,夕陽下的最后一寸日光在銀發下投下陰影。他說:“不過我來挪威只是為了私人事務……我在找我的兒子,我想他就在挪威。他跟我長得很像,不過并未在我身邊長大?!?/br> 墨綠色的光在他的銀發間閃動。 “維蘭德先生,你見過一個……從格陵蘭島到了挪威的銀發小孩嗎?他應該跟‘你的兒子’差不多年紀?!?/br> 黑澤陣看向維蘭德,終于從這個人的眼里,看到了幾分殺意。于是他笑得更開心了。 好久不見,維蘭德。你將如何應對呢? …… 夜晚。城堡。 維蘭德回來的時候,屬于他的銀發少年已經在等他了。juniper在看書,其他人都已經睡著,老館長今晚沒有回來——他也不常到城堡這邊來。 “血味?!?/br> 門開的那一刻juniper就合上了書,坐在柜子上居高臨下地看過來。維蘭德關上門,問你怎么還沒睡,juniper說是你讓我等你,你忘了嗎? 啊,他確實說過,但今天實在是太晚了。 維蘭德伸出手,想接住從上面跳下來的小孩,但銀發少年輕巧地沿著柜子一側翻下來,避開了維蘭德的手。他往大門的方向看去,問:“因為前幾天那個人?他死了嗎?” “沒有?!本S蘭德沒有向juniper避開問題,而是回答,“他對我們的了解比我想的還要多,如果接下來我們還是沒能殺死他,或許我們就要搬家了?!?/br> “他是那邊的人?”juniper問。 “應該不是?!?/br> 維蘭德不是很確定。如果對方是“另一半”的人,那他們做的準備就將付之東流,到現在為止a.u.r.o依舊屬于隱秘組織,可以說他還沒打算將自己要做的事放到跟隱修會對抗的舞臺上,當敵人忽視他的時候,他才有更長的準備時間,和一擊致命的機會。 但…… 自稱“阿爾貝特”的人知道的比隱修會那一邊的人要多,而且這個人不怎么關心隱修會和a.u.r.o本身的事。 “阿爾貝特”說他為英國政府工作,曾經到格陵蘭島執行一項任務,但他出意外失憶了幾年,等恢復記憶的時候已經跟自己的親人分離。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尋回過去,他在找自己的兒子……而維蘭德可以肯定,這個人要找的就是juniper,而且已經掌握了一定的證據,才會出現在這里。 juniper看出維蘭德的猶豫,少年歪了歪頭,不知道維蘭德在想什么,但維蘭德的注視確實讓他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所以他做出了提議—— “我去殺了他?!?/br> “……” 維蘭德的思路被打斷,月光透過窗戶照進城堡,他想去摸摸juniper的腦袋,結果被小孩一爪子打開了。 小孩墨綠色的眼睛里滿是警惕。 就跟最初見面的時候一樣——即使過了幾年,他養的小孩還是跟最初一樣提防他,也像他提防這個隨時可能發生什么變化的孩子。 一些微妙的想法在維蘭德的腦海里過了一下,但他神色如常地轉身,對juniper說:“跟我來書房?!?/br> 他不相信任何人。從他尚且年幼的時候開始就是這樣,好在有時候絕對的合作也并不是一定要絕對的信任。 銀發的小孩跟在他身后,沒有反駁他的決定,但走到樓梯上的時候,juniper停了半步,說:“維蘭德,真的不需要我?你受傷了?!?/br> “你在擔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