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節
剩下的時間里我們都在酒館聽故事——黑澤的故事,旅人的故事,游客的故事,還有生長在這片白色大地上流傳了很久的故事。 他們說雪原里的那個銀發少年十幾年來都保持著一樣的姿態,沒有任何長大的痕跡,海拉的芬里爾不是人類的說法已經成為了所有人的共識; 他們說有人曾在雪原里找到過一座小屋,那應該是海拉的芬里爾的住所,但那座小屋就在峭壁上,怎么看也不是人類能到的地方,那人本來是迷路,但接近那里的時候,狼群忽然出現,那人嚇到逃走,卻意外找到了一座雕像,順著回到了海拉小鎮; 他們還說在幾年前,有個黑發的男人曾經找到過這里,說自己在找失蹤的弟弟,后來他又來了一次,酒館里的客人們再問他的時候,他說已經找到了,其實他弟弟就是海拉的芬里爾,而他本人是冰海王神的后代,客人們問他是誰,他說他是波本的蘇格蘭; 他們又說海拉的芬里爾經常來這座酒館——比起光顧其他地方,來這里的頻率確實要高得多,要是在北半球的盛夏,見到他的幾率還會高很多,現在已經是初夏,或許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回來。 我聽了很久很久的故事,直到外面的天空重新變得晴朗,酒館的老客說接下來的幾天都不會下雪,至于為什么,他說不上來,只是這片雪原一直是這樣的。 于是我跟快斗謝過他,背著背包和裝備走進了海拉雪原。 靴子踩在雪地里,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雪地里除了我們和向導,似乎沒有任何的生命,除了這踩入雪中的聲音也聽不到別的聲音,寂靜得可怕。 好安靜。 這里就是黑澤哥的家,屬于他的世界,屬于他的童年和過往。 一個正常的人很難在沒有聲音的環境里生活太久,被困在雪原里的遇難者更有可能是精神先崩潰,在雪原里前行越久,內心的孤寂就會被越加放大。幸好,快斗在我身邊,他甚至還能活蹦亂跳的,這一路上總不會寂寞。 向導向我們揮手。 這是一位老向導,他說自己年輕的時候曾經見過海拉的芬里爾,也去過那座小屋。多年不曾造訪,他已經不確定具體的位置了,但有赤井哥給我的地圖,要找到那里并不是什么難事。 出發的時候他跟我說,要抵達那座小屋,需要走一段很長的路,又問我們為什么要去那里。 我說,我是個偵探。 快斗跟著點頭,說他也是個偵探,還曾經是某個偵探組織的首領。 老向導就沒再問了。 好像在這個世界上,要去各種莫名其妙的地方的時候,只要說“我是偵探”,就能被輕而易舉地接受,好像偵探是什么奇怪的職業一樣。 當然事實并非如此,只是偵探的出現就意味著案件,也意味著死亡和麻煩,大多數人不愿意扯上麻煩,他們會規避、會躲開,能提供的幫助就到此為止。 我順著老向導的手臂看去,發現在風雪中出現了一片很難發現的、移動的白點。 老向導比劃了一下,用手語說那是狼。 啊,我知道,黑澤哥的狼。 白狼在雪地里幾乎看不出來,我看了很久才發現它們的影子,快斗蹦了蹦,倒是很快就找到了狼群,還跟它們揮揮手。 喂、喂,就算那是黑澤哥的狼,也未必會給我們面子的,赤井哥說他被咬了好幾次呢。 狼群往某個方向去了,而那個方向,剛好是我們要去的方向。 我們又走了兩天的路。 風雪中很難確定自己的位置,往往能找到過夜的地方就暫且休息,幸好這座雪原的野獸大多不會襲擊活人,在黑澤哥的“地盤”上尤其如此。第三天,當太陽升到最高處的時候,我們遠遠地看到了黑澤哥的小屋,但是—— 就在視線的盡頭,純白的雪地上,那座小屋被正在燃燒的赤紅色火焰覆蓋??v然寒風刺骨,我也隱約感受到了將靈魂與理智一并燃燒殆盡的熱度。 (話到這里就停止了,只有幾個未能真正落筆的點,和一片殷開的墨水。) (后面的內容換了一支筆來寫,墨水的顏色變成了暗藍色。字跡很像但非同一人。) 4月7日,于海拉雪原:夜鶯小姐,你家被人燒了! (似乎是偵探的人搶回了筆,但爭奪的痕跡停留在紙上,一個劃破紙面的長長弧線,被人精心雕琢成了三頭身的小人形象。) (穿得很厚、裹得像個球的兩個旅客背著包,前行在雪地里,前方是燃燒著的小屋的簡筆畫。) (還有偵探寫下的批注:小偷不要在我的偵探筆記上亂涂?。?/br> (最后的一行字墨水很新,像是時隔多年后怪盜寫下的回復:不準叫我小偷!在這行字的下面,還有個假裝氣鼓鼓的怪盜基德簡筆畫腦袋。) ——節選自《偵探筆記》第四卷第十六章雪國回響 第302章 偵探筆記 ii:雪夜往事 我跟醫生聊完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接了杯熱水回到病房,才發現快斗已經睡著了。 他躺在病床上,把被子拉上去蓋住半張臉, 在暖和的室內呼呼大睡。半個小時前我和灰狼先生輪流背他回來的時候, 他還在嘟囔想吃巧克力,我特地向好心的小護士要了一塊, 結果回病房的時候他都睡了, 只好把巧克力放在了他枕邊。 灰狼先生還在手術室。按他本人的說法,這點小傷用不著那么麻煩,但海拉小鎮的醫院接待了無數自以為無事發生后來被緊急送進icu的旅客,硬是把他拉去手術室了?;依窍壬軣o奈, 跟我說你們先去休息吧, 明天再聊關于那個人的事。 我躺在這間病房空出來的床上, 透過半拉著窗簾的窗戶注視外面的風景。雪和星辰緩緩自夜空中墜落, 我輾轉反側, 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于是我躡手躡腳下了床,從背包里翻出筆記本和筆, 坐在窗邊、借著月光和雪,復盤我們在雪原里的這幾天發生的事。 3月30日, 我們抵達海拉小鎮, 準備探索雪原。原計劃是3月31日出發, 暴風雪讓我們在小鎮里多住了幾天。我試圖順蔓摸瓜找到送出那塊寶石的人, 但線索指向格陵蘭島外,我不打算立刻返程回日本, 就委托降谷哥進行后續的調查。 4月6日凌晨, 我們從海拉小鎮出發,前往黑澤哥的老家。酒館的??徒o我們推薦了一位經驗豐富的老向導, 老向導說他年輕的時候曾經去過黑澤哥的家,他還記得中途能休息的山洞,但那個山洞的位置距離小鎮有點遠,所以我們得早點出發。于是我們披星戴月上路,堪堪在傍晚找到了那座山洞。 跟老向導說的一樣,這座山洞背風、內部十分干燥,作為臨時的落腳點很合適。只是在休息的時候,我和快斗發現這里有人近期來過的痕跡,時間大約是半月到一月前。 老向導告訴我們,這座雪原里每個月都有數百名游客踏入,其中不乏經驗豐富的探險家,游人偶然間走到這里也是很正常的事;再加上那存在于雪原里的356座“海拉的芬里爾”雕像,這附近已經不算是極度危險的區域——不遠處就有座雕像呢。 第二天,我們繼續趕路,果然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座黑澤哥的雕像。 老向導說再往里就幾乎沒有雕像的存在了,這些雕像與其他的不同,長發少年神情冷漠,低頭注視著人而不是遠方的雪原,就像是在告誡游客:再往前就是危險的無人區,救援不一定能及時趕到。 但如果海拉的芬里爾本人在的話,他還是能趕到的——至于他在不在,就要看運氣了。 雕像的底座上刻著字: 「no.356:此為人類不應踏足之地?!?/br> 我在這里停留了片刻,觀察這座跟黑澤哥的長相其實沒什么關系的雕像。 雖然上次來海拉的時候已經看過類似的雕像,還跟黑澤哥本人在編號311的指路雕像前合過影,我還是想說,海拉人心目中的“雪原精靈”還是太和善了,看起來就像是會幫助人類的善良神明。雖然這就是黑澤哥本人會做出來的事,但看他那張面無表情或者冷笑的臉,就知道他跟“善解人意”這個詞匯沒什么關系,他在海拉就是冷漠的、不近人情也不喜歡接近人的異類。 這是他自己的評價。 于人類這個群體而言,他確實是異類;但對這座雪原來說,外來的游客和居住在小鎮里不愿意接近雪原的居民,才是所謂的“異類”。 臨走的時候我注意到那座雕像上有很新的擦痕。這很奇怪,金屬的雕像很難留下這么均勻的痕跡,特別是在雪原里、手腳幾乎要凍僵的情況下——當時我沒有多想,直到現在才意識到那是什么。 那是彈痕。 有人在這里交戰,而且前往了黑澤哥的小屋。風雪掩蓋了他們的足跡,以至于我和快斗、老向導往那邊去的時候,完全沒想到我們的目的地已經有人,而且點燃了黑澤哥的家。 當時我們看到黑澤哥的小屋在燃燒,沖過去想要撲滅火焰,即使明知干燥的天氣里一旦著火就很難撲滅,而且雪原里看著很近的距離,其實要很久才能抵達,等我們到的時候,興許那座小屋已經被燒成灰燼。 可我們依舊想都沒想,在齊膝深的雪里跋涉,往那座小屋跑。 就在這個時候,快斗眼尖,發現了一個躲在樹后的人影。 與此同時,對方也發現了在接近的我們,雪地里的槍聲響起,聲音幾乎被雪海吞沒,也分不清楚具體的方位,但我們離他實在太近,看到了他舉起獵槍的動作。 老向導反應很快,馬上把快斗撲倒,我們躲在雪地里,對方無法在這種情況下瞄準我們。 而且他也在躲避其他人。 在看到他的那個瞬間我就明白了,他在躲人。那座小屋里或許發生了戰斗,這個人或許是從里面出來的,又或許本就在外面望風,但一定有人在找他。他開槍是將我們當成了敵人的援軍,這一槍下來也暴露了他的位置,他不敢在這里久留。 所以我們只需要等、只需要賭就好了。賭他不敢過來。我們這里是相對空曠的地帶,而且三打一,從他的視角來看,還是我們更占據優勢。 前提是……他沒發現我們其實只是普通游客。 啊,他發現了。 我稍微抬起頭,從視野的邊緣看到那個正在接近的人影。對方穿得很厚、裹得很嚴實,無法從外表上判斷他的性別、年齡或者人種,但從他的動作和裝備來看,我想這應該是個雇傭兵或者間諜。 再聯想到給黑澤哥送寶石傳遞消息的人,我就知道這件事其實沒那么簡單。 他動作很輕,一點點接近我們,很快就要到能發現我們的地方了。我猜測他是想在敵人來之前滅口,畢竟出現在這里的只是幾個“游客”——由此推斷,“保密”對他來說比“存活”更重要。 一步。 兩步。 我先扣下了扳機。 出于各種方面的考慮,我瞄準的并不是要害部位,無論出于何種理由我也不想殺死任何人,但他要殺死我們,快斗差點被他打中,我絕不可能繼續無動于衷。 唯一的問題就是,脆弱的人類在雪原里受傷幾乎就約等于面臨死亡,低溫和失血很快就能讓人失去知覺,如果沒人救治,他活不了幾個小時,所以待會還得救他才行。 子彈精準地打中了他,他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怎么說呢,我的槍法可是某個國際組織三位狙擊手兼mi6、fbi、日本公安培養出來的,基礎課也是在夏威夷上的——這要感謝我老爸。因此,即使是在這樣寒冷惡劣的環境下,我要打中這么大的目標也輕而易舉。 (不知為何筆記的這部分有個鼻子翹上天的偵探小人,偵探界一致認同是怪盜畫的。) 他沒了動靜。 這不正常,除非他原本就受了傷,保險起見我們又等了一會兒,才謹慎地去接近他,最后看到倒在雪地里的人。這個人顯然經歷過一場惡戰,在我開槍前他就身受重傷,現在似乎已經陷入了昏迷。 老向導嫌惡地說這個人可能是來找海拉的芬里爾的,這些年總有人懷疑芬里爾不是人類,想抓住他,研究秘密或者賣給有錢人。 老向導說到這里有點氣笑了,他看向那座還在燃燒的小屋,重重地踹了躺在雪地里的人兩腳。 我讓快斗幫忙把這個人翻過來,確定他還活著。從面孔來看他是個歐洲人,這就有些奇怪,我還以為是亞洲人或者中東地區活動的雇傭兵,但從他的手判斷——福爾摩斯教我的——也并不像是從事過雇傭兵相關的工作,更像是經受過正規訓練的人。 正當我沉思的時候,地上躺著的人忽然睜開眼睛,用一塊藏在雪地里的石片刀往我的方向刺了過來! 快斗撲開了我,受了傷,老向導立刻撞向那個人,但對方的力氣比老向導大很多,他大力推開老向導,就要沖過來殺死我們! 千鈞一發之際,遠處傳來了槍聲,子彈直接穿過了這個人的頭顱,這次他是真的死了。 我們往那個方向看去,看到了一個穿著大衣的身影。等他接近了,我才發現這是個認識的人——灰狼先生。 準確來說,這是黑澤哥認識的人,跟我不怎么熟悉,但他確實認識“工藤新一”,因為他見到快斗就喊:你是那個五藤城二吧!是剛才受的傷嗎? 我:…… 受傷的快斗大笑起來,笑得扯動傷口,又變成了慘叫。我拍拍他,他一邊吸氣一邊對我說都是你的錯,五藤先生你得負責。 我說好好好。 這會兒灰狼先生才看到我,眉毛一挑,問我:難道你是夜鶯說的佐藤歲三…… 我說算了算了,灰狼先生,附近還有敵人嗎?那有比較安全的地方嗎,我得給這位大偵探五藤城二先生處理一下傷口。 我把“五藤城二”這個名字念得很重。 灰狼先生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叫錯名字了,尷尬地咳了一聲,然后小聲問:那、那你是新藤桂五? 不管是什么反正不是工藤新一對吧!黑澤哥,你壞??! 我決定終止這個話題。我說我是高中生偵探江戶川柯南,旁邊這個是魔術師黑羽快斗,我們不認識什么藤什么的,但我知道你,灰狼先生,那座小屋的主人曾經跟我提起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