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節
他說,我沒想讓他殺死你,只是想讓他跟那個組織一起死而已。 諸伏景光往五十嵐信彥的臉上砸了一拳。 五十嵐信彥被砸歪了臉,卻大笑起來,語氣好像從未有過的輕松,他說你們不是懷疑他跟以前不一樣嗎,桐野明小時候就是這個性格,不愛說話,因為他根本沒有說話的對象,他就是從那個只有尸體和勝利者的地方走出來的,如果他真的恢復了記憶,這些年來的輕松生活還能帶給他的就只有痛苦。 最后,他放低聲音,懇求道:“不管他是恢復了記憶,還是變成了別的什么人,都已經是你們的敵人了。救救他,或者殺了他?!?/br> 諸伏景光站在門口,陰影遮住了他的側臉:“你們讓他竊取了別人的身份,奪走了別人的人生,現在又求我去救他?” “他本可以過得更好!他本可以用他自己的身份站在這里!他有什么錯?錯的是這利益糾纏人情糾葛的官場,是這片早就爛透了的腐朽大地,是沒能保護好他的我!是我!他沒有錯!” “這不是我來評判的,五十嵐信彥。我會找到他,因為這是我的職責?!?/br> 諸伏景光往外走去。 無論是哪種可能,他都可以確定,他認識的那個“桐野明”已經死了。被取代、被更換、被摻雜了別的什么東西,但或許那才是“桐野明”這個人的本質。 他已經走出了門,卻聽到背后傳來五十嵐信彥自嘲的笑聲:“他對我和久間健次郎都沒有感情,但對你們不一定。他可是確確實實地跟你們相處,并愛過這個世界的?!?/br> …… 米花町。街道。 “風見?!?/br> 聽筒里傳出來的是熟悉的聲音,語調被壓得很低,背景里還能聽到撕開膠帶的聲響。 風見裕也發現電話那邊真的是桐野,先是不可置信,然后一股喜悅沖上了他的心頭:“桐野?是你嗎?你在哪,剛才我看到的人是你?如果你真的遇到什么——” “不是?!?/br> 桐野明那邊撕膠帶的聲音停下了,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有很輕的布料摩擦聲從聽筒里傳來,又像是風刮過樹葉的聲響。 隨后,他把什么東西扔進了垃圾桶。 “沒事掛了?!?/br> “桐野、等等,桐野你——” “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br> 桐野明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再打過去的時候,那部手機就是已關機狀態了。 風見裕也聽到手機里傳來的忙音,吸氣,呼氣,吸氣,呼吸,他終于意識到——在這個時刻,他終于無比清楚、明確和不可挽回地意識到,桐野已經回不來了。 或者說,他認識的桐野明已經死亡。就算還有以前的記憶,無論他現在是誰,都不再是風見裕也共事多年的好友了。 不、可能不只是桐野。 任何一個以前認識,或者熟悉的人,都可能在沒注意到的時候就變成了其他人,只不過是披著別人的外衣、用著往日的笑臉,假裝他認識的那個人出現在他面前,而他卻渾然未覺。 讓人反胃。 他捂著胃蹲下來,終于想起自己從早上開始就沒吃飯,不只是他,有好幾個同事都沒吃點東西。中午倒是有同事幫忙帶了便當,但他完全吃不下。 事情一樁接著一樁,誰還能保持那樣的好心情……啊,以前的桐野可以,桐野說不管怎么樣飯都是要吃的,還會給整個辦公室的同事帶飯。 “好冷?!?/br> 風見裕也這才發現自己只穿著襯衫就出來了。冷風吹透衣服,也吹涼了脊背上的薄汗。 他得回去。 不然幫不上忙。 他的工作還有很多,降谷先生不在了,桐野也不在了,景光需要他。諸伏景光需要他,不然身邊連一個能用的人都沒有,景光也沒法堅持下去吧。 他們得互相支撐,就像以前那樣,就像每次遇到危機的時候那樣。 不過在回去前,他還有有件事要做。 風見裕也回到了那家便利店。 他拿出證件,向店員詢問了剛才那個穿著深灰色雨衣的年輕人的事,根據店員的描述,剛才出現在這里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桐野。桐野在便利店里用零錢買了煙和打火機,以及用來綁頭發的發圈。 “對了,當時那個人一直在往外面看,就是那家公司的方向?!?/br> 店員指向便利店的門外,一座七八層高的建筑,對風見裕也說。 大風從便利店外吹過,將深夜的樹吹得沙沙作響。風見裕也轉過頭,看到了建筑一側豎排的霓虹燈,上面寫著——大森國際會社。 …… 凌晨1:50。 下野町附近,一輛車駛過深夜的街道。赤井務武確認了現在的時間,他們還有幾分鐘到目的地。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是水無憐奈,除此之外車后座的位置是夏目財團的前會長助理林長洲,和一位陌生的老人。 “黑羽君失聯了?” “cia那邊也得到消息了?「怪盜基德被暗中潛藏的狙擊手打中,目前下落不明」,其偷走的藝術品也不知所蹤?!?/br> “不,朋友告訴我的,cia對怪盜基德的關注度不高?!?/br> 水無憐奈從后視鏡里注意到了一直沉默的年輕男人,對方聽到“怪盜基德”的時候,刻意將目光移到了車外,能不能聽到另說,但這個年輕人似乎并不想摻和進這些事里。 至于她cia探員的身份,方才去跟這位林先生交涉的時候已經進行了說明,這不是什么秘密。 赤井務武看到目的地快到了,稍微減緩了車速,說:“他們在找人,應該是發現了什么線索才會發出預告。我讓基金會的人去現場確認過,他沒被抓住,大概是自己找地方躲起來了?!?/br> 論在警方和其它犯罪勢力的追捕下逃生的本事,可能在座的人都沒有黑羽快斗那么有經驗。 “他要偷的是……一枚古老的錢幣?不是寶石啊?!彼疅o憐奈在看新聞。 新聞里是這樣描述的:怪盜基德無視了鈴木次郎吉在東京發出的挑戰,似乎對叫做“命定之火”的寶石沒那么感興趣,并說“下次一定”,反而向洛杉磯的一位富豪發出了預告函。他要偷取的東西是一枚古老的金幣,似乎是某個家族的象征。 這枚古老的金幣是幾天前的芝加哥恐怖襲擊事件里,一座被炸毀的民居下面發現的寶箱里找到的。當時這座房子的主人、一個小女孩去挖埋在泥土里的家人的尸體,卻意外挖到了箱子的照片已經上了各大報紙,拍下這組照片的記者也摸到了普利策獎的門檻。箱子里除了這枚被精心保存的特殊金幣,還有不少航海探索時代的東西,一位富豪將這些東西從小女孩手里低價買下,然后舉辦了一場拍賣會。 箱子里的其它物品也都有不小的價值,但這枚錢幣尤為特殊:這是葡萄牙女王命人鑄造的紀念金幣,也是目前為止發現的“唯一一枚”這個樣式的金幣了。據箱子里的筆記說,這些金幣是給予某個家族的,他們做出了巨大的功績,在得到紀念的金幣后,他們將這些原本就為數不多的金幣作為榮耀,永久收藏。專業機構對其就進行了年代檢定,結果為真,于是在短短幾天里,這枚金幣的價格就水漲船高,拍賣會還沒開始就引起了極大關注。 嗯,現在引起了更大的關注,因為它已經到怪盜基德手里了,而且警察還沒抓住怪盜基德。 “錢幣嗎……” 水無憐奈沒有將自己的猜測直接說出來,但既然關系到什么古老家族——原諒她一聽到“老”這個字眼就想到組織里復活的那位先生——或許黑羽快斗他們找到了什么線索,可這個行動也太過魯莽了。 對方能安排狙擊手,還沒有被警察抓住,就證明他們也能做到其它事,那兩個大學生惹到了他們難以應付的勢力。 赤井務武在一座商業大廈前停下車,往上看了一眼,說:“我讓我的人去跟白馬君接觸了。你們的人……” “還是別聯系他們了?!彼疅o憐奈聳聳肩,對cia到底是什么情況很有數。 能別沾就別沾,美國國內的事,還不如去找fbi呢,至少出了問題他們還得收尾,不會閑著沒事就跟你把事情鬧大。有利可圖的情況除外。 他們下了車,那位林先生扶著老人,一起上到了這座商業大廈的中層,這里似乎是一座私人會所。 里面的工作人員都沒有露面,赤井務武在前面帶路,他們很快就到了一扇門前。 兩扇門。 三扇門。 這座私人會所內部的結構相當復雜,看起來簡單的走廊卻很有可能迷路,水無憐奈走進去的時候也察覺到了問題,這里的結構跟這座大樓的其它樓層不同,設計師似乎有意就將其設計成了容易造成視覺錯覺的構造,加上周圍的擺設……很容易讓人搞混具體的位置。換句話說,這里有常規檢查的人找不到的房間。 事實也的確如此。很快,赤井務武帶他們來到了一個很難被發現的位置,站在了某個房間的門口。 推開門,里面的擺設相當簡單,只有桌椅、床和簡單的書架,書架上面空蕩蕩的,但并沒有灰塵,或許原本放滿了東西;桌子、地面和床上到處都丟著仿佛精神病人畫出來的意味不明的涂鴉。這些畫里各種灰黑的和鮮亮的色塊交織在一起,勉強能看出是什么生物或者風景的構造,但細看又讓人發怵。 一個淺金色頭發的女孩就蜷縮在房間的角落里,低著頭,抱著膝蓋坐在那里,好像完全沒注意到開門進來的幾個人。 她的頭發已經不是純正的淺金色了,現在看起來像是一團亂蓬蓬的枯草。 “她……” “我們本打算送她回北歐,或者接受審判,又或者去哪個小鎮休養,給了她選擇,但她哪里都不去,就變成這樣了?!?/br> 赤井務武讓開了門口的位置,對林長洲說,人就在這,剩下的事你跟她談吧。 從去年開始——準確來說,是從2009年的9月,菲莉婭·m了解到a.u.r.o的一些真相開始,就變成這樣了。 她似乎不愿意接受現實,一個勁兒地搖頭,拒絕跟任何人交流,基金會知道她在倫敦的一些事,認為找到她說的“哥哥”或者“jiejie”才能讓她開口。 但這個“哥哥”說的不是已經離開日本的juniper,是在【d】先生的實力范圍內長大的另一個人,叫做林長洲的年輕人。菲莉婭到英國的時候,就借宿在他家,當時這位林長洲似乎一直在住院,后來才離開倫敦,隨后兩人表面上沒了交集。 基金會確實想找林長洲,但去年一整年都沒有他的消息,等這個人再出現的時候已經是今年了,a.u.r.o并不想繼續跟【d】先生的殘余勢力扯上關系,再加上菲莉婭已經變成了現在這樣,黑澤陣也回到了格陵蘭,事情就此擱置。 至于“jiejie”……他們剛確定情況的時候,還沒發覺到edel的失蹤。 林長洲站在門口,看到那個女孩蜷縮在一角,仿佛不愿意再跟任何人打交道,也不想聽這個世界的聲音。他輕輕走上前,她也沒有任何反應。 他用很低的聲音說:“菲莉婭?!?/br> 喊了好幾聲,菲莉婭才有了反應,她茫然地抬起頭,一片混沌的眼睛里漸漸地有了一點神采。 她先是恍惚,過了好一會兒才認出眼前的人,比起稱呼更先出口的是一聲尖叫,她抱著自己的腦袋,將臉深深埋在膝蓋里,顫抖著說不要過來,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水無憐奈看向了跟他們一起來的老人。 老人搖搖頭,說讓菲莉婭冷靜冷靜吧。然后他又對赤井務武說,感謝你們這段時間對她的照顧。 這位老人的身份是年輕時跟隨教授、后來一直在英國照看孩子的管家。 在菲莉婭和林長洲“交流”的時候,老管家說起了教授的事:事實上,教授曾經有過一個兒子,他的兒子在幫他經營“莫格街下午茶”這個偵探組織的時候,遭到了罪犯的報復,死前只留下了一個在案件里失去了父母的小孩,并委托教授照顧。 可那個小孩在教授的生命剛走到中程的時候,也因為意外而死。后來教授就開始撿孩子了,即使每次這些孩子的身世背景都很復雜,即使總是會遇到一些意外的情況,但教授覺得自己家大業大,養兩個小孩也很正常。 老管家說:“教授跟另一位維蘭德先生曾經關系很好?!?/br> 赤井務武沒有說話。 老管家繼續說了下去:“四十一年前那位維蘭德先生遭到t.o.r.o的追殺,教授為他提供了幫助,也將自己在英國以外的大部分勢力贈與了維蘭德先生。維蘭德先生重新整合了a.u.r.o,收回了屬于他的東西,也最終踐行了他的諾言,教授本想問他愿不愿意去英國,但那位維蘭德先生在完成夙愿的時候,也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跟教授的其他孩子一樣死去了?!?/br> 赤井務武聽了半天,才搓掉手里的煙灰,說:“他對自己的死有所預料,用不著別人cao心?!?/br> 煙灰是下車的時候沾的,這種東西就算去洗掉,也會帶著一股煙味。 老管家輕輕搖頭,說:“那時候教授就想離開了,將他‘窮極一生想要完成的執念’托付給長洲,不過維蘭德先生臨終前希望他能照顧菲莉婭小姐,教授就多留了一段時間?!?/br> 赤井務武聽到這里,終于不客氣地說:“所以?【d】快死了,看不得別人活得好好的,這就是他三番五次對juniper出手的理由?還是說他后悔了,想從現在的a.u.r.o里拿回屬于他的一部分?” “教授他,應該不會……” “他已經做過了。有人從你們的算計和傷害里活了下來,不代表你們什么都沒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