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節
降谷零摸著腦袋,只覺得頭又疼了一點。他身上是大片大片的傷痕,已經被人好好包扎過了,但行動起來還是有點不便。血從繃帶間滲透出來。將他喚醒的是痛覺,還有記憶里的一片火光,降谷零可以確定,自己沒怎么受傷都是因為黑澤陣擋在了他身前,從之前黑澤陣傷口復原的情況來看,這個人幫他擋爆炸肯定是有把握的,這么說來黑澤應該是又用了λ-ap13。 不是說以后不再用了嗎?他想,是復活的烏丸逼你的嗎?他用什么作為籌碼,我們嗎? 降谷先生實在是不想自己有一天成為用來威脅別人的籌碼,這種事他只在剛從大學畢業沒多久的時候遇到過,事到如今這種事他已經想都不會想了。就算有時候他意外翻車,也從未有過這樣被人當做好拿捏的對象、可以輕易控制的工具一樣用來威脅……威脅琴酒。 “他去哪了?” “說是去殺boss了,還說讓你想個辦法讓整個東京斷電,我懷疑是因為boss有后手他不能直接殺——啊啊,大老板你知道嗎?!組織的boss復活了,那個老東西竟然復活了??!” 夏目渚說到一半,忽然跳了起來,波本老板知道這件事嗎?一定要告訴他!復活的可是那個boss、那個boss??!所以說炸掉酒吧的肯定也是那個boss吧! 降谷零剛醒,被他吵得有點耳朵疼,說:“我知道?!?/br> 現在可以確定了。夏目渚知道的只有可能是黑澤陣告訴他的,既然從黑澤陣那里得到了確認,也就是說boss真的復活了。 “整個東京……你在想什么啊,黑澤……” 降谷零捂住了臉,他就知道黑澤陣遇到了難題,但沒想到是這種級別的問題。還有,黑澤,這種事你要拜托我?真的沒選錯人嗎?到底有沒有把我公安警察的職業放在心上??! 他先躺了回去,調整呼吸,讓身體的痛楚暫緩一點,問夏目渚外面發生什么事了。 夏目渚本來很想說大老板要不你先緩緩,但對上紫灰色眼睛里認真且有點威脅意味的色彩,他就慫了。 誰讓他地位最低,還不會打架,夏目渚毫不懷疑就算是剛剛受傷從病榻上醒來的波本老板也能一只手把他放倒,天可憐見,他一個底層打工人能做的就只有可憐兮兮地滿足各個老板的要求,而且這群人的要求還經常會發生沖突,他作為乙方每次都要跟自己左右互搏。 他嘰嘰咕咕地跟降谷零說了自己來這里后的情況,以及黑澤陣帶降谷零來的時候發生的事,又將那臺電腦撿回來,一邊關注自己設定的倒計時,一邊開始翻找已經標注出來的新聞頁面。 “我看看,老板你們是經歷了酒吧的爆炸吧?那間酒吧爆炸后,涉及到連環殺人案的三名嫌疑人先后死亡,而且沒過多久,警視廳內部就傳出了你的死訊,似乎是從你的搭檔——應該是說蘇格蘭那里得到了確認; “我沒敢直接關注其他人那邊的情況,怕被你們公安反查到這里,因為我……咳咳,那個不重要,因為新聞上沒出現熟人的名字,我尋思大家應該都沒出啥事。 “啊對,米花町郊外的山上好像出了什么事故,燒起了大火,好幾座別墅都被燒了,不知道為什么這些有錢人的別墅防火水平不及格,鈴木次郎吉宣布為了紀念這件事,他要用一塊叫做‘命定之火’的寶石來向怪盜基德發起挑戰; “還有什么電車事故、剛回國的演員在米花町被謀殺、神秘藥物流入地下黑市、河邊傳來怪異聲音疑似河童出沒、名偵探黑羽快斗發現重要線索什么的……我覺得應該不是什么重要的新聞,大老板您要看嗎?” 夏目渚把電腦的界面端給降谷零,降谷零先看到的是那個顯眼的倒計時,就問他這是什么。 “啊,這個是我準備入侵一家醫院的系統,他們有一家科技公司的背景,安全系數很高,不過每天凌晨一點鐘他們醫院的系統就會進行一次自檢,我準備趁那個時候掃一遍他們的數據庫,到時候比較安全——誒、誒大老板你看我干什么,這是我爹讓我查的東西!” “黑澤讓你查什么?” “他讓我調查這幾家醫院,看看他們也沒有異常,特別是做未經登記的研究,或存在醫療人員異常調動的,不過他也說不一定是醫院,如果找不到的話就整個東京范圍內找找……” 又是整個東京。 降谷零動了動眉毛,心想,黑澤你還真會給我出難題,就這么相信我能幫你解決嗎?還有,如果我沒到這里,你指望誰來幫這個笨……這個愛爾蘭? 他嘆氣,想要靠近一點看清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剛要說什么,眼神忽然一凜。 有人來了。 腳步聲還很遠,傳到這里來的時候就更小了,幾乎要跟水聲混在一起,要不是地下的空間里足夠安靜,降谷零也很難聽到。 嗒。嗒。 腳步聲的主人正在附近探索,但如果對方是來找人的,那遲早能找到他們。 是誰? 降谷零按住崩裂的傷口,眼神一凜,說:“我們先躲起來?!?/br> …… 00:45。 久間家——或者說桐野的繼母家。 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到的時候,那位女性已經在等待了。自從她的丈夫死亡并遭到清算后,她就帶著孩子搬到了東京的另一處住所,是她本家幫忙準備的房子。 家里收拾得整整齊齊,她開門的時候也相當正式,低聲說歡迎他們來訪。桐野的繼母畢竟是前首相候選人的夫人,家附近偶爾會有記者蹲守,為了避免尷尬,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路上綁架——不,應該說是詢問了打不到車的佐藤和高木的意見,就把他們兩個一起帶來了。 這位女性跪坐在榻榻米上,給他們倒了茶,問道:“您是想問阿明的事嗎?” 她沒有被提前告知來意,也不知道這兩個人的身份,還以為是又有人想問她丈夫的事。但這兩個年輕人進門的第一刻她就意識到了,他們跟之前的那些人都不同。后面的兩位警察她倒是見過,偶爾逛街遇到案件的時候能碰到幾次。 所以,他們想問的是阿明——桐野明的事?為什么要問她呢?因為健次郎已經死了,阿明的母親也早就死了啊。 桐野的繼母想了想,說:“我跟阿明認識的時間不長,健次郎工作很忙,都是我替他去寄宿學校探望阿明,所以我跟阿明的關系一直還好。他偶爾遇到事情的時候,也會來詢問我,我就這么一天天看著他長大……” 她安靜地敘述著。 這位四十余歲的年輕繼母比桐野大不了多少,她保持著上個世紀的日本女人獨有的那種氣質,說話的時候也低聲細語,像是生活在這個時代的大和撫子。 可是坐在她對面的年輕人聽到這里,忽然問了一句:“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還給阿明去開過家長會,那時候他還那么小,那么聽話,仰慕他的父親,說將來要成為警察……”她的語氣變得急迫,似乎想證明什么,隨后她忽然意識到了問題所在,臉色都變白了一點。 她問:“阿明呢?阿明出事了嗎?阿明在哪里?” 諸伏景光微微放緩了語氣,說:“他沒事,正在工作中,我們來找您不是因為他本人。聽說他住院的時候您去看過他幾次,對嗎?” 桐野的繼母聽說他沒事,就稍微放下心來,回答:“是、是的,我看到過幾次,還遇到了一位姓五十嵐的先生,那位先生幫我們推薦了國外的醫生,不然阿明也不可能再醒來……” “五十嵐?” “是、是的,好像是附近學校的老師,他說他是阿明的朋友,我只知道他的姓氏,不知道名字?!?/br> 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對視一眼。 隨后,諸伏景光拿出了幾張照片——是故意將幾張照片混在一起的——問她:“請問里面有你見過的這位五十嵐先生嗎?” “啊、是這位?!?/br> 桐野的繼母很快就挑出了其中的一張照片。被她從里面拿出來的,正是帝丹中學一年級b班的班主任,五十嵐寬太的照片。 她說當時醫院的護士告訴她,那位五十嵐先生也不是第一次去探望了,只是一直聯系不到阿明的家人,沒法溝通請國外的醫生做手術的事,有點困擾。她特地觀察了那位五十嵐先生對阿明的態度,覺得他們應該是關系很好的朋友,而且那位五十嵐先生很關心阿明的身體狀況呢。 “那桐野君醒來后呢?”這次問話的是赤井秀一,“我聽說桐野君在那次事故里傷到了大腦,醒來后您有發現他哪里有些不便嗎?” “這個……” 桐野的繼母遲疑了一下,才說那之后阿明都沒有來看過她,好像是因為工作很忙。不過她也聽說那個孩子變得沉默寡言,也有人來詢問過她,她對此都不是很清楚。 諸伏景光盯著這位女性看,已經有了一些猜測,問:“桐野跟他的父親關系好嗎?” “啊、啊……他們父子不是很經常見面,但關系一直不錯,只是去年的事你們也知道……”桐野的繼母露出有點為難的神色,沒有繼續往下說,希望這兩人能體諒一下,不要繼續問了。 諸伏景光確實沒有繼續往下問。 他凝視著久間夫人的眼睛,直到對方要挪開視線的時候,他才問:“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嗎?” 對方一個勁兒道歉,讓旁邊的高木都有點不知所措,但佐藤把他拉住了,高木小聲說沒問題吧,佐藤說有事領導擔著呢,我們只是被請來當掛件的。 佐藤美和子在心里嘆氣:高木,你到底有沒有發現這個女人我們本來也就惹不起啊,前首相候選人久間健次郎,那是入贅的她家…… “我換個問法,他是桐野明嗎?” 諸伏景光終于不再跟她浪費時間,而是直截了當地問出了他要問的問題。這個女人或許跟那些陰謀都無關,但她一定知道什么,所有的回答都像是在心里演練了千百次才會得出的答案,每一個字都吐得異常清晰,可還是會在一些地方暴露破綻。 或者說,從她聽到這幾個人來這里是要問“桐野明”的事開始時,那一瞬間的怔然已經證明了這件事。 她低聲啜泣。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請不要問我,我真的不知道……” 諸伏景光很有耐心地等她哭了幾分鐘,赤井秀一還給這位夫人遞了紙巾。不過她好像是用手帕的,美國人發覺在這方面他還是不太理解你們日本人。 最后,這位失去了丈夫和繼子的女性說:“抱歉、抱歉,我一開始沒能說明。他不是,他從國中時代開始……從那個時候開始,就不是阿明了。我不認識他,他們用一個我不認識的孩子,來取代了阿明,每次我說他不是的時候,他們都說我瘋了?!?/br> 她用力攥住手掌,將指甲嵌進rou里,可她卻渾然不覺;她咬著牙,擦干眼淚,字字泣血。 “他不是阿明!我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阿明在哪里,但他不是——他根本就不是桐野明!健次郎根本不熟悉他,其他人也漠不關心,我想,阿明他,原本的阿明他應該是已經死了吧……” 她捂住了臉,像是要哭,但又哭不出聲音來,只有淚水緩緩順著臉頰流下。 眼淚滴落進茶杯的聲音在廳堂里回響,在聽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幾分鐘后。 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離開了這位女性的家,佐藤和高木留下來安慰她了。至于后續的詢問和記錄,也暫時交給這兩位一課警察,不過他們手里的線索還太少,今晚很難針對這件事展開進一步的調查活動。 “基爾和我爸去找人了,他們說剛找到關鍵人物,正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希望他們那邊能順利;工藤君說暫時聯系不上黑羽君,美國那邊我聯系fbi了;對了,伏特加剛才聯系我,說他注意到一件事……” 赤井秀一靠在車邊,點了根煙,看到諸伏景光向他走來。他說著剛才詢問的時候錯過的情報,發現諸伏景光好像有點出神,就把煙給遞過去,問諸伏景光要不要,諸伏景光本來說不要,又忽然從赤井秀一手里把煙給搶了過去。 諸伏景光靠在車的另一側,捏著那根煙,問:“伏特加說什么?” “他說昨晚開始,東京黑市里出現了一種能夠快速治愈任何傷口的藥物的傳聞,不過他去調查的時候,這些人已經失蹤了,賣藥的人也意外死亡。他有點在意,希望我們注意一下?,F在他找到了一些別的線索,要去尋找,可能會短時間失聯,先提醒一下我?!?/br> 赤井秀一說完,就看到諸伏景光閉上眼睛,好像在聽,也好像沒有在聽。 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 “唔……” 赤井秀一剛開了個頭,諸伏景光就看了他一眼,說別開口,我知道你要說什么。 他們兩個說是不熟,也是真熟。 諸伏景光拿著那根煙,好像回到了蘇格蘭的時期——作為諸伏景光的他,是很少抽煙的??酀臒煵菹?,還有讓人稍微放松且清醒的味道,其實他并不喜歡,那只是臥底任務時期的偽裝,他從不需要這種東西維持自己的精神。 他只是在想,黑澤其實也不需要這種東西,明明在組織里的時候經常叼著煙,可這個人其實根本沒有煙癮,說戒就戒了,或者說那根本就不叫戒煙,只是放棄了一項本來就沒那么喜歡的娛樂活動而已。那對黑澤來說,跟喝下午茶估計也沒什么不同。 不,應該還不如下午茶,因為還有茶會…… 他收回思緒,說:“查爾特勒從出生開始就是組織的人,他的一生背后都有組織cao控的痕跡,所以桐野的事極大可能也是組織的安排。不管以前的桐野怎么樣……我認識的桐野,應該一開始就是組織派來的臥底?!?/br> 向官方組織反向派遣臥底,可比他們這些間諜潛入組織要難得多。倘若只是做個普通的公務員,那組織里當然不缺這種人,要抵達核心層次就難得多,他們更多是采取影響而不是直接派人潛入的方式,除非這個機構叫神盾局。 沒在說fbi,真的。 如果桐野,或者說這個桐野一開始就是組織的臥底,那這項工作的難度——不,從那位先生掌握的勢力來看,既然他有復數個組織和馬甲,還有數十年的時間,那派人潛入就只是個不斷試錯的過程,更何況他只需要一個合理合法的身份,互相掩護的關系網,以及在關鍵時刻調換一個人的cao作就可以了。 “那現在的桐野君呢?”赤井秀一問。 “我不知道?!?/br> 諸伏景光望向天空,他在想,要是zero在就好了,他可沒有開玩笑啊,他們兩個里一直都是zero拿主意的。就算他“越俎代庖”,也只是把zero想做而礙于立場而無法直接做的事說出來而已。 他沒把煙抽完,就掐滅,扔到了垃圾桶里。 “走吧,我們去查查那位五十嵐先生,以及……我的人說發現‘桐野’的線索了,希望他不是我不想知道的那個人?!?/br> 雖然事情幾乎已經成為定局,桐野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桐野,也不是那位哭泣的母親認識的阿明,但諸伏景光還是在想,不管現在的桐野是誰,最好不要是boss。 最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