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節
他把桐野帶回來的那個信封扔到了桌子上,說,你們看吧,這是我今天拿到的東西,還有黑澤的手機。 打開信封的人是諸伏景光。 除了最上面那張寫著“別亂搞什么動作,我的繼承人”的紙條,還有六張照片。它們疊在一起,諸伏景光看到第一張的時候就幾乎沒了繼續往下看的勇氣。 他閉了閉眼,冷靜地將這些照片攤開,放到了剛被赤井秀一擦干凈的桌子上。 照片的背景大同小異,畫面里的主角也是同一個人,就連主題都非常明確,明晃晃的血色異常扎眼。 也有能看到臉的兩張照片,上面有渙散的墨綠色瞳孔,以及被血污沾染成暗紅色的長發。 那是黑澤陣。毫無疑問。 “實驗……不,只是單純的折磨?!敝T伏景光冷靜的聲音在會客廳里響起。 他總是可以做到很冷靜,不管在什么情況下,除非他不想。但現在他只能冷靜地來看這些東西。 “誰送來的?” “在查了?!?/br> 降谷零也很冷靜,但他進門之前先做好了心理準備,也想好了怎么跟hiro說,不然不可能有這么穩定的心態。 黑澤他在格陵蘭的時候什么事都沒有,在美國的時候也很安全,被綁架也是自己人綁走的,可每次待在日本就會出事。事情進展到現在的地步,降谷零也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說“要是他沒有來日本就好了”這種話。 然后問問題的是工藤新一:“能確定是黑澤哥嗎?” 降谷零還是在看諸伏景光,他擔心諸伏景光的狀態,但這種事他不可能不說。 他回答:“讓技術部門分析了,照片是真的,如果‘復活’的人是烏丸蓮耶,那他確實有報復黑澤和我們的理由?!?/br> 畢竟就是他們這群人搞沒了烏丸集團,雖然就那件事的情況來看,烏丸集團也不過是…… 降谷零想到這里,頓了頓,才說:“有件事我和hiro還沒有告知你們,去年黑澤離開日本前,我們得到了一條真假不明的情報,到現在都沒能證實。這條情報的內容是:烏丸集團的‘那位先生’,跟ani結社的‘那位先生’是同一個人?!?/br> “……” “這樣一來有很多疑點就能得到解釋,比如黑澤到底為什么會忽然被那個組織針對,他們的首領應該早就死亡卻依然發出了命令,我還調查了這兩個組織間有過摩擦的歷史,發現他們撞上過很多次,卻從來都沒有變成過死斗。諸位,我們得做好準備了?!?/br> 做好什么準備? 降谷零沒有直說,但其他人都已經知道了答案。 水無憐奈喃喃地說:“三個國際組織,接下來說不定還會有第四個、第五個……他把這個世界當成什么?” “有了同樣的背景支撐,有了經驗,再做這些就會變得容易很多。建立第二、第三的組織不比第一個難,更何況它們可以相互扶持,唯一困難的就是他怎么分出精力經營這些東西?!背嗑阋坏陌l言倒是非常美國,而且好像很有經驗。 水無憐奈有點頭疼地看過去,說:“赤井先生?!?/br> 赤井秀一聳聳肩,覺得基爾真是當主持人習慣了,對某些發言也太過敏感:“我可沒有在暗示什么,只是隨便說說而已?!?/br> 眼看著這兩個美國間諜(起碼是前美國間諜)快要就不存在的問題爭論起來——雖然也不一定真的會吵,畢竟他們兩個雖然認識但交流并不算多,于是在場的人里年紀最小的、剛剛整理好大堆新線索、在自己的腦海里做出推理的工藤新一站了起來,說:“現在我們基本能確定那位……烏丸蓮耶已經復活了,對吧?” 降谷零指正道:“只是可能無限接近事實的猜測,不過我們最好還是做好最壞的打算?!?/br> 誰也不想看到猜測成真,但一昧地否認和抗拒沒有任何意義,他們是來解決問題的人,而且他們沒有更多可以依靠的人。 工藤新一用手撐著桌子,說:“那黑澤哥是我們中最了解烏丸蓮耶的人,他一定是知道或者接近猜到烏丸蓮耶現在使用的身份了,才會忽然消失的,從他開始調查就——” “黑澤被抓的可能性不大?!敝T伏景光忽然插話。 他剛才一直在沉默,就是在看那幾張照片,此時他把照片扔回到桌子上,表情冷靜到了極點。 霧藍色的眼睛仿佛被凍結。 “距離他失蹤到現在還不到36小時,黑澤是不喜歡被人威脅的人,就算對方他重視的人或者東西來威脅他,黑澤也不會被這么對待還能忍氣吞聲什么都不做——特別是還被拍下了照片。照片可能是真的,但上面的人未必是他?!?/br> 其中有兩張照片上的銀發少年甚至還算清醒,但是沒有反抗,對黑澤陣來說這幾乎不可能。 諸伏景光反復地看完這些照片里的細節,以理智到對自己也相當冷酷的態度得出了這樣的結論,或許是一種安慰,但他在得出結論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了,真相是否如此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這個答案。 他把照片放回到信封里,既然多半不是真的,那就沒有繼續看的必要了。 他整理好了心緒,抬起頭,繼續說:“但工藤君說得對,黑澤可能掌握了某種關鍵線索,我們可以從他接觸過的人開始排查?!?/br> 降谷零注意到好友如常的神色,稍微松了口氣。hiro能沒事就好,他可不想在還沒找到黑澤陣的時候就把hiro也給搭進去。 他從桌子下面的抽屜里找到一個被放在這里的空本子,從工藤新一手里接過了鋼筆,在上面寫下了第一行字:懷疑對象。 降谷零回憶著剛才聽到的錄音,說:“除了boss還有其他人可能復活,就跟赤井剛才說的,他遇到了——話說幫你抓人的是fbi吧,你已經辭職了怎么還在日本跟他們一起行動——遇到了疑似前組織成員的人,最好先將這些人也納入猜測的范圍中。所以,我們懷疑的對象應該是……” 即使大家都清楚,還是要一一列出條件。 工藤新一先說:“性格和行為方式忽然改變、特別是明明有所改變卻還要加以掩飾的人?!?/br> 水無憐奈謹慎地選擇了用詞:“對琴酒或者琴酒對其的態度比較奇怪、抑或前后有所變化的人……” 諸伏景光補充了一句:“根據我當時看到的資料,那種實驗或者手術無論如何都需要一段時間,我們的目標應當是近期或者兩年內有失聯或住院經歷的人?!?/br> 赤井秀一跟著點頭,非常輕松地說:“蘇格蘭好像符合所有條件?!?/br> 諸伏景光:……? 調查第一天,蘇格蘭和萊伊打起來了,基爾試圖勸架,銀色子彈被小貓一樣拎開了,波本在旁邊看著,表情甚至很欣慰。 而此時,赤井務武剛剛確認堤無津川的那座別墅里沒人,正在前往米花町2丁目21號b的路上。 …… 回山區的路上,黑澤陣拿到了一份【永生之塔】的“名單”。 沒有明確架構的“組織”當然也不會有真正的名單,這上面只是boss用當年【c】先生的人脈整理出來的一份“朋友名單”。 倘若是那個快要死的老東西,或許還會考慮一下這些人的利用價值,畢竟那位先生用著不止一個身份,當然有辦法聯系上他以前的合作伙伴,從中攫取某些價值;但這位翻新版還帶老年mod的烏丸先生顯然沒有那個耐心,也不想繼續擴大他的勢力,他愉快地選擇了落井下石斬草除根,甚至想創死所有人。 物理意義上的“創”,因為這些人已經死了或者馬上就要死了。 黑澤陣走到山間小路的盡頭,停下了腳步。 前方就是莊園的大門,走快一步的黑衣女人推開了門,別墅大廳里的場景映入眼簾。 門里已經是滿地的血和已經變成碎塊的尸體,血水浸透了沙發和地毯,滾落在地的頭顱還掛著死不瞑目的表情。是那份名單上的兩個人。 這里是烏丸在郊區山上的莊園,黑澤陣剛剛回來,而死在里面的這兩個人……估計是被烏丸以商業合作的名義邀請來的。 或許他們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慘死的原因是有個合作人死而復生,變成了19世紀末的一個鐵路公司登記員,這人年輕的時候不但沒錢還相當敵視有錢人,啪的一下就拍腦殼決定把這些去年趁他明面上死亡的時候對他和他的組織落井下石的人全部弄死。 很難判斷一年前那位先生臨死前是否已經料到了年輕的自己的想法,又或者自己死后會發生的事,但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只能說【永生之塔】的人死得不冤。 唯一的問題是……他們本不應該死在這里。 “抱歉,我們馬上就打掃干凈?!?/br> 一直在門口等待的管家恭敬地說。但很顯然,管家一直等到黑澤陣回來才開始清掃地面,這個場面就是做出來給他看的。 黑澤陣只是剛開門的時候腳步頓了頓,然后就往里走,根本沒有給予那堆尸體半點目光的想法。他本來就沒有多余的同情心,更何況這些人也確實跟他有仇——至于尸體往哪扔、失蹤的人怎么辦、警察會不會找來,就不是他要考慮的問題了。 他隨手把名單扔給了跟著他的黑衣女人,對方在那份名單上劃了兩道,又劃掉了兩個名字。 上面的名字已經所剩無幾。 事實證明號稱永遠不會消失的【永生之塔】也有被殺盡的時候,就算他們像荒郊的野草,割了一茬還有一茬,但舊東京塔的事件里他威脅過一波,那個老法官出賣過一波,然后【b】先生拉人下水買一送十了一大波,【f】先生的死帶走了一波,接下來各國情報機構(特別是美國)不得不對這個關系網展開調查,倫敦的游輪拍賣會死了一船,夏威夷的事嚇跑了一群,接下來是非洲有個拍賣會的慘劇,然后現在復活的【c】先生開始報仇了……都已經到了這種程度,有些草也該學會不去長在不該長的地方了。 追求長生不老? 他看boss現在這樣也不像是做到了【長生不老】,不然也不至于盯著他……至于那個人一定要看著他、什么都不做卻非把他留在這里的理由,黑澤陣倒是很清楚。 黑澤陣走到了那間臥室的門口,跟著的兩個人就很識趣地停下了腳步,沒有繼續跟上來。 “黑澤先生,您……” “困了,別打擾我?!?/br> 他走進去,反手關上門,就這么靠著門沉默了很久。臥室里當然被打掃過,窗簾是拉上的,里面一片昏暗,只有床邊開著仿照舊式油燈外觀制造的電燈。 房間里的陳設已經跟早上完全不同,地毯也被換了一遍,但品位跟黑澤陣有那么一點不太一樣。 算了,應該說那位先生的品位一向很爛。 黑澤陣懶得吐槽年輕boss比老的那個更差的審美了,這個人唯一品位不錯的地方是在用人方面,總是能從人群里精準地找出能干的臥底,這群臥底能干確實是能干,但臥底也真的是臥底。 雖然有點夸大其詞,可組織里的大多數亡命之徒其實都是走投無路才混跡在這個黑暗世界里的,好用人手的“出貨率”很低,而政府部門的臥底就不一樣了,精挑細選,一來一個準,不是后勤骨干就是代號成員,實在不行還能做地區管理,再加上他們都經受過嚴格的偽裝訓練,被那位先生看上是遲早的事。 如果不是組織有相當成熟先進的反間諜技術和經驗,以及一大群從幾十年前就開始追隨那位先生的元老,烏丸集團多半是要變成小型聯合國的。而且組織在殺臥底這塊的方針一向是隨便錯殺不能放過,就算代號成員也殺得極其果斷:什么,你干掉了隊友,還舉報隊友是臥底?那連你也一起干掉好了,省得調查還要費事。 就算暫時沒發現,還能白嫖臥底的勞動力呢。說起來,他也是…… 黑澤陣沒去碰那張床,就倚在門上,聽著外面近似于無的聲音,在一片昏暗的環境里淺眠。 呼吸聲,心跳聲,窗外很輕的風聲。 似乎有什么東西從外面走過的聲音,金屬碰撞,轉眼間就是一場濕淋淋的暴雨。那場雨越下越大,將整個視野遮蔽,最終城市也沒入漆黑的深海。 啪嗒,啪嗒,啪嗒。 他踩著石頭做的古老旋梯往下走,下方是深黑色的水面,他踏入那片深水,繼續向下,直到被水面整個吞沒。明明雨是暖的,他卻感受到了久違的刺骨的寒意。旋梯下是一座城堡,一座倒懸在空中的城堡,他就站在斷裂的樓梯間往下看去,挪威的冰海從城堡外的天空一直延伸到他腳下,純白的裂隙正在天空中生長。 然后,開始坍塌。 連帶著整座城堡一起坍塌,破碎,變成分辨不出顏色來的碎塊。他繼續往下走,就在即將踏出去的那一刻,整個世界驟然黑了下來。 一只灰綠色的巨大瞳孔,就出現在他的腳下。 它正在注視著他。 他也在注視著它。 …… 他忽然驚醒。 整個淺眠的過程并不長,可以說他幾乎就沒有真正睡著,他閉上眼睛想再休息一會兒,可夢里最后的畫面還是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 黑澤陣放棄繼續睡了。 他撿回扔在地上的手機,看到半個小時前收到的兩封郵件,是照片,和地址。 一部分在加拿大,另一部分在日本,都是零碎尸體的照片,上面還貼心地標好了死者的名字。 連續看到類似的場景,讓黑澤陣覺得一陣反胃。幸好他本來也就沒吃東西,現在根本吐不出什么來,也不會有鑰匙……那把鑰匙。 他想到那把鑰匙,雖然說過要把西澤爾的鑰匙給降谷零,但它其實作為亞莉克希亞的遺物,被貝爾摩德收起來了,說是萬一能找到它能打開的東西呢?,F在貝爾摩德失蹤,鑰匙也沒人知道在哪。 他把手機扔到了地上。 屏幕很快就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