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節
他最后看了一眼夜景,轉身往下走。戰術靴踩在樓梯上,發出空洞的回響。他一級一級地往下走,在下樓的時候,好像回顧了自己三十三年來的整個人生。 腳踏上堅實的地面,他仰頭去看今夜的星空。亙古不變的星辰正在夜空中緩慢轉動,照射到這里的,或許是幾億年前的光,遠遠不及人類城市的夜景明亮。 他自言自語。 “是你嗎?” …… 8月20日上午。 赤井務武回來的時候,從窗外就看到黑澤陣坐在診所外間的沙發上,用黑色的布料蒙著眼睛,給腿上纏了繃帶的小孩子講故事。 診所里還播放著鋼琴樂。 小孩子受傷不重,是在爬樹的時候摔傷的,并不嚴重,再加上父母不在家沒法去醫院,送他來的是一起玩的其它幾個小孩,黑澤陣就幫忙處理和包扎了。 赤井務武留站在門外聽,聽坐在孩子們中央的銀發少年用一種毫無起伏的語調講述裂谷、冰海和雪地里的野外……野生動物故事,雖然沒什么激動人心的演講技巧,黑澤陣也懶得描述細節,但那是孩子們從未聽說過的故事,他們聽得兩眼發光。 黑澤陣講完《倒霉學生隨導師夜宿海拉小鎮,詭異瘟疫深夜間降臨極北雪原》這一回,就往門口的方向“看”過去。 “你要聽到什么時候?” “不想打擾你們的故事會而已?!?/br> 赤井務武推開門,走進幾天沒回的診所,雖然陳設沒有任何變化,但他總覺得這里的氣氛變了。 黑澤陣站起來就往地下室走,說既然你回來了,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他輕而易舉地把扒拉他的小孩拎下來,準確地放到沙發上,說哥哥累了,要去休息了。 赤井務武沒攔他。 兩個人也沒多說什么。 沒過多久,接到消息的孩子父母匆匆趕來,把孩子帶回了家,對幫忙照看孩子的小銀醫生表示感謝。不過赤井務武表示小銀休息去了,他會幫忙轉達的。 就快要到午飯時間,赤井務武就把其它幾個小孩也送回了家,然后他往地下室走,卻在推開門的時候忽然覺得不對。 這個鋼琴聲…… 黑澤陣靠在椅子上,已經把遮住眼睛的東西給摘了,他對上赤井務武的視線,往約納斯老師那邊示意了一下,說:“我抓到的夜鶯?!?/br> 赤井務武:…… 約納斯老師眼淚汪汪:救救我……管管你家孩子…… 第241章 籠中白鳥 這天, 姍姍來遲的綁架犯(赤井務武)解救了被受害者(黑澤陣)綁架的音樂家(約納斯老師),得到了音樂家眼淚汪汪的感謝。 片刻后,約納斯老師坐在診所的沙發上, 捧著一杯熱茶, 喃喃地說:“我真傻,真的, 我單知道他喜歡我彈鋼琴, 沒想到他是讓我彈鋼琴哄他睡覺,我手都疼了……” 音樂家不是這么用的,silber!你別睡了,給我起來??! 雖然約納斯老師很想這么說, 也可以在學生睡著的時候偷偷溜走, 黑澤陣也沒真的不讓他走, 但實際上約納斯發現自己一旦停下演奏, 他的學生就睡不安穩, 好像還會做噩夢……于是約納斯老師不得不去想這些年silber到底是怎么過的,他的良心折磨著他, 他幾次想離開,最終還是留下了。 赤井務武聽完約納斯老師的控訴, 說:“他睡眠確實很差, 不過你不用一直留在這里, silber平時會吃藥?!?/br> 約納斯老師:“……那情況不是更壞了嗎?” 到底是經歷了什么, 才會變成只能吃藥才睡得著的情況?如果他彈鋼琴能有什么作用的話,約納斯想, 他可以……可以先給他的學生彈幾年安眠曲再走, 直到治愈學生內心的創傷。 “不用,”正在低頭喂小烏鴉的黑澤陣好像已經料到了約納斯老師的想法, 頭也不抬地說,“你可以走了?!?/br> 他睡不著是因為沒有安全的環境,說彈鋼琴只是給老師找點事干,而且坦白來講老師在這里的時候他也睡不好的,甚至還得分心保護老師。 現在既然赤井務武回來了,約納斯老師也沒用了,不如讓赤井務武找個地方丟出去吧。(約納斯老師:?) “但是……” “你可以走了?!焙跐申囍貜土艘槐?,語氣跟剛才相比沒有任何變化。 他沒有跟老師解釋的必要,老師只是個普通人,沒必要深入了解他的事,那對雙方都沒有好處。 約納斯老師聽出了學生語氣里明顯的拒絕,就沒有繼續堅持,明明剛才說想走的是他,現在他卻像是一只被學生趕出家門的沮喪小狗。 他到了門口,問赤井務武:“所以你是跟我打電話、使用維蘭德先生身份的人嗎?” 赤井務武說是。 面對間諜和同行他們滴水不漏,面對路過的音樂家他們暢所欲言——有些言過其實,但約納斯確實算是“自己人”,過往的三十年里他從未向人透露過跟維蘭德和silber相關的情報,也不會刻意調查他們的事,跟他說一些不涉及核心的情報其實并沒有什么問題。 況且,赤井務武也沒打算就這么放他走,他不是維蘭德,對其他人沒那么放心。 “那,他……他是怎么變成這樣的?” 約納斯老師猶豫半天,還是問了這個問題。 “一些實驗?!?/br> “……” “多的就別問了?!?/br> “我、我知道了……” 約納斯老師的腦海里涌現出了自己以前看過的無數美國電影,就是那種抓人做實驗最后翻車的電影,說不定最后還會出現怪物——呃,那些“喪尸”不會也是實驗的產物吧?說不定還跟silber有關? 不不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家學生多正常啊,只是變小了而已,根本沒有任何問題。 他要離開,卻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就轉回身來,問:“不好意思,我還想知道一件事,請問您怎么稱呼,跟維蘭德先生和silber的關系是……?” 雖然說這個人是使用了維蘭德的身份,也跟他的學生很熟的樣子,但他到底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約納斯老師一概不知。 至少要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吧?赤井醫生怎么聽都不是他的真名。約納斯老師這么想。 赤井務武沉吟片刻,才說:“你叫我赤井就可以,至于我跟他們……” 他還在想應該怎么說才能讓維蘭德的兒子滿意,就聽到黑澤陣冷不丁插了一句:“他就是綁架我的人?!?/br> 赤井務武:“……” 約納斯老師:“……” 所以,他的學生還是被綁架了啊。 約納斯老師緩緩退開,攥緊了褲子口袋里的手機,就要報警——他被學生“綁架”沒關系,但要是學生真的被人囚禁了,那他就、就、就要報警了! 赤井務武無奈地對黑澤陣說別鬧脾氣,又對約納斯老師說:“我是維蘭德的朋友,十三年前我受他臨終托付照看silber,直到今天?!?/br> 約納斯老師:(警惕)(不信)(看向他的學生) 黑澤陣依舊在低頭撥弄小烏鴉的羽毛,小烏鴉就在他腿上蹭他的手指,一人一鳥就在那里玩,根本不理門口的兩個人。 赤井務武嘆氣,說:“我也是他的父親?!?/br> 黑澤陣:“……哼?!?/br> 他終于站起來,走到約納斯老師面前,對這個善良的普通人說:“他是我的上級,我是被強行安排到這里養傷的,是工作安排,不是綁架。我跟他關系確實不好,但他打不過我,所以老師不用擔心?!?/br> 約納斯老師終于放心了。 其實他也覺得沒人能打過他的學生,雖然他對那邊的世界完全不了解,但就是有這種莫名的自信! 他跟他的學生和赤井醫生告別,給森林流動樂團的朋友打電話,正要離開這座小鎮,卻從朋友那里聽說了一條消息:據說在那個小鎮上,有個被囚禁的實驗體,他的血能解除喪尸病毒的感染,名字也叫小銀什么的,跟你的學生差不多,哈哈,哈哈哈…… 約納斯老師聽完,就裂開了。 他經過了激烈的心理掙扎,決定——在這座小鎮定居!他要親自觀察silber到底是什么情況!要是發生意外的話,至少,至少他可以帶他的學生先跑! 他跟森林流動樂團的朋友說自己忽然有了音樂的靈感,要寫就一首大師級曲子,朋友們都表示理解。 這個樂團的人本來就是誰有空誰就來,大家都快快樂樂的,一起在森林和小鎮間游蕩,現在只是暫時的分別,未來他們還會聚在一起。 于是,約納斯老師在小鎮上住了下來。 …… 赤井務武和黑澤陣當然知道約納斯在哪里,也知道他租了哪間房子。準確來說,從約納斯老師踏出診所的那一刻開始,他的一舉一動就在a.u.r.o的監視中。 “你跟他說維蘭德已經死了?”準備做午飯的時候,黑澤陣問。 “出什么問題了?”赤井務武聽黑澤陣的聲音就知道他們因為沒有核對情報出現了一點紕漏,不過對象是那位天真的音樂家,也影響不到什么。 “沒什么,他應該已經想通了。你留他在這里沒關系?”黑澤陣繼續問。 “這樣監視他比較方便?!背嗑畡瘴涞幕卮鹣喈斨卑?,都不帶演一下的。 黑澤陣沒有對老師的待遇發表意見,而是換了個話題:“那些實驗體(喪尸)呢?” 赤井務武知道黑澤陣會問這個,而且在那些東西已經出現的情況下,他也需要給維蘭德的兒子一個解釋:“不是我們的實驗。我會想辦法處理,最近他們不會再出現了?!?/br> a.u.r.o還不至于做出這種事。 黑澤陣簡短地應了一聲:“嗯?!?/br> 他不會管,也不會出門調查,除非那些“喪尸”殺到他面前,那就不怪他幫無辜的普通人手撕點什么東西了。 赤井務武看了他一眼,顯然猜到了黑澤陣的想法,但他沒點破,只是說:“還有,有人在調查你,不是你認識的那些人。你盡量避免出現?!?/br> 黑澤陣說好。 他去做午飯,赤井務武打開帶回來的手提箱,把里面的東西放在診所的桌子上。 赤井務武走的時候沒帶走多少東西,也就是手提電腦,手機,還有幾張證件。其他東西都可以從a.u.r.o的基金會那里拿。不過回來的時候,他的手提箱里還多了幾個裝藥的小瓶。 赤井務武把手提電腦放回桌子,對黑澤陣說:“我看到你給雪莉寫的評價了。雪莉的藥呢?” “用完了?!?/br> 是用,不是吃。 赤井務武就知道會得到這種答案。 他放下手里的東西,走到廚房門口,問黑澤陣:“你吃了多少?” 黑澤陣沒說話。 他聽到赤井務武從廚房門口向他走來,就轉過身,跟赤井務武對視。 赤井務武將維蘭德的兒子從上看到下,仿佛能透過軀殼看到那個任性的、始終我行我素的靈魂。他緩慢地說:“從我走后你就一點都沒吃?!?/br> 黑澤陣沒否認,半晌才說:“很難吃?!?/br> 而且雪莉的藥已經難吃到一定地步了,他是能忍,但他又不是馬上就要死了,為什么非要為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