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節
沉悶而壓抑的氣氛彌漫在整座別墅里,裝飾奢華的大廳和造價昂貴的裝飾都無人在意,對來到這里的大多數人來說金錢只不過是個可以隨意修改的數字,擺在柜子上的古董也只是有那么一丁點價值的玩物。 十數人正在這座別墅里會面,大多是某個大人物的代理人——雖然親自前來會顯得更有誠意,但很顯然,怕死在他們的心里占據了上風。要知道,那家的人有問題的不只是“琴酒”,【a】自己在出現的時候,也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不然如何能接過上代的權柄與威勢? 他們原本可沒打算跟【a】作對。他們可以針對任何一個組織、團體,甚至國家,但唯獨不會跟不按常理出牌的瘋子對弈。 下棋? 【a】怎么會跟你下棋呢,他甚至不屑于把你的棋盤掀了,他會先剁掉你的手、剖開你的胸膛,再把黑白棋子盡數填進你的心臟,棋盤用來做成墓碑,講究一個物盡其用。 沒人想跟這種人打交道,重申,他們一開始根本沒打算跟【a】成為對手,哪怕這里面有不少人擁有著比那個人更為龐大的勢力。 “【a】不是說已經不要他了嗎?誰能想到這種事啊?!?/br> 有人往酒杯里倒著葡萄酒,在一片寂靜的大廳里打破了沉默。這是個年輕人,顯然是“代表”其他人來的,他端起酒杯,往后看去,看向那一片深黑的帷幕后。 帷幕后有人。 很久,一個蒼老的聲音回答他:“不管這段時間里發生了什么,既然他用‘維蘭德’的名字出現,就證明他跟【a】重新有了聯系?!?/br> “之前不是有推測嗎?他恨【a】,東京那件事后他活下來,去找拋棄他的【a】報仇,結果就是重新落到了那個人手心里吧?!庇腥私釉捳f。 “聽說【a】還是他父親呢?!庇谑怯钟腥嗽卺∧缓笮Τ隽寺?,顯然很喜歡現在的話題。 “我倒是對他怎么變回原樣的更感興趣——所以說,你們確定出現在倫敦的就是他本人?”年輕人不以為然地張開手臂,完全不像這個大廳里的其它人那樣謹慎。 另一個人回答了他的話,這是個相對成熟的女聲:“事到如今是不是還重要嗎?是誰被區區一個人殺到家門都不敢出,生怕被他追殺……” “有本事你去殺了他。從東京的地下基地到倫敦的海上游輪,我們的人已經被他殺了多少?” “才不,”女性聳聳肩,“我父親可是剛死在那座游輪上了,我可沒有給那個老頭子報仇的想法?!彼恼Z氣里聽不出有什么惋惜,甚至相當愉快——好像是對父親已經死亡這件事表現得很是愉快。 她輕快地說:“我還要謝謝那位小先生呢,要不是他動手,那個惡心的老頭子就要壓在我們頭上一輩子了?!?/br> 場面一時間變得寂靜。 沒人評價,沒人接話,只有很低很低的笑聲從不知道哪個角落里傳來。哈,他們就是這樣的,所有人都是。 這片沉默持續了很久,直到吊燈照亮的大廳中央,坐在沙發上看書的老人翻過了一頁,忽然開口:“烏丸很有眼光?!?/br> “從【a】手里搶走了最有價值的東西,他確實很有眼光,”最開始的年輕人接話,“我比較好奇烏丸先生到底開出了什么價碼,才讓【a】把這么好用的東西讓給他的?!?/br> 有笑聲從他身后的帷幕里傳來:“烏丸同樣是個瘋子?!綼】有自己要做的事,他也不想跟烏丸糾纏?!?/br> 這在張由“永生”聯結起來的關系網里,沒有人真正清楚其他人的手里到底有多少勢力,也未必都用真實的身份往來,或許每個人都有一層層的偽裝,脫下一層還有一層,大家都不過是在戴著面具表演一出出的舞臺劇。 而在這出戲劇里,站在頂端的那些人,不一定是勢力最讓人忌憚的,但絕對——是最瘋的幾個人。烏丸是,維蘭德是,【b】也是,曾經的那些人也都是這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距離那個人抵達的時間還有很久。在等待的時候,黑暗里有人低聲交談: “真的能談嗎?那可是個有名的瘋子啊?!?/br> “維蘭德的話,只要你沒惹到他,他還是很有禮貌的,跟上代一樣,看起來甚至像個好人呢?!?/br> “但我們這不是惹到他了嗎……” “他愿意談,就證明事情還有回轉的余地,擔心沒用,大不了就是被他宰了嘛?!?/br> “你倒是看得很開?!?/br> “我只是代家里長輩來送死的,為了表示‘誠意’,別墅里連個保鏢都沒有,你不如猜猜我們這群老弱病殘死光之前能不能帶走維蘭德?!闭f到一半的時候,說話的人忽然提高了聲音。 另一邊的人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問:“他們就沒在別墅里裝點炸彈什么的嗎?” “你覺得其他人會同意嗎?如果真的有的話,那誰來掌握那個開關?”之前說話的人吃吃笑起來,好像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警報聲。 有人聽到聲音就站了起來,有人下意識就拿起手機,而坐在大廳中央的那個老人放下了書,語氣平靜地說:“不用擔心,這就是他們家的人特有的打招呼方式?!?/br> 從不走門,也不會接受任何人的安排,來的時候說不定已經用核彈對準了開會的地點,這些年里他已經深有體會。這次要是沒出點意外,他才要懷疑來的不是【a】,而是假扮對方的某個人。 “他來了?!?/br> 話音剛落,別墅沉重的大門被推開,所有人都往門口的方向看去,看到的卻不是他們想見到的人。 一線純白的光照了進來。 銀發的少年站在門口,穿著一身純白色的禮服,手上稍一用力,將別墅的門甩到大開,一聲巨響讓所有人都仿佛從夢里驚醒。 帷幔后傳來吸氣聲,老人驚怒交加差點將眼睛瞪出眼眶,準備好了說辭的人忽然變啞,酒杯落在地上的聲音清晰地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別墅的大廳里忽然變得一片死寂。 “不歡迎我?” 銀發的少年用看陰溝里的老鼠的眼神緩緩掃過別墅,打量著里面的所有人。明明只是漫不經心地看過去,當他的目光落到每個人身上的時候,那個人卻能感受到極度的窒息。 在這一片死寂里,他忽然抬手,對著上方開了一槍。 大廳上方華麗的吊燈應聲落地,轟然砸下,伴隨著金屬的哀鳴和玻璃碎裂的聲音,電流在視線的角落里跳躍了兩下,原本明亮的燈絲里徹底回歸了老舊而原始的漆黑。 周圍暗了下來。 黑澤陣從這片黑暗里看到某些人或是驚慌,或是沉穩,又或者少見的充滿敵意的眼神,毫不在意地笑了聲,收起槍,說:“這樣才符合你們藏頭露尾的作風?!?/br> 他一個人站在這里,整個別墅里卻無人敢應對他的挑釁。嘁,他還以為剛才那幾個差點拔槍的敢對他動手呢。 很久,才有人問:“是……【a】讓你來的?”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什么?” 背對著日光的銀發少年不緊不慢地往里走,走到距離吊燈只有一步之遙的沙發旁,拿起那個老人剛剛放下的書,在老人驚懼的目光里隨意地掃了一眼。 他的聲音是冷漠的,但又透著一種冷靜中的愉悅:“就像你們猜測的那樣,【b】被我宰了,然后我去找了維蘭德。但你們怎么就認為,一定就是他控制了我?” 銀發少年松開手,讓那本書墜落在一旁的水池里,撲通一聲濺起水花。書頁跟花瓣一樣散開,漸漸沉到了水底。 “我確實用‘維蘭德’這個名字參加了音樂會,但……他的名字?現在是我的了。來,藏頭露尾的老鼠們,想想為什么今天來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難道說……” “你們就沒想過,在倫敦那場音樂會開始的時候,維蘭德已經死了的可能嗎?” 日光照亮整個夏威夷群島,卻照不進這座森冷的別墅大廳。銀發少年越過吊燈與沙發,腳步聲在寂靜的空間里回蕩。 他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才轉身,對別墅里的所有人說:“維蘭德不會來了?,F在,來談談怎么讓我滿意吧,先生們?!?/br> 第222章 血染的荊棘冠 談話很愉快。 起碼從黑澤陣的角度來看很愉快, 至于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他不關心,也不在乎。 不知道維蘭德以前是怎么跟他們打交道的, 反正黑澤陣只需要坐在那里, 整個別墅里的人就都提心吊膽,沒一個敢對他動手的, 虧他來之前還做過有人忽然發瘋的準備。(【塔】:有沒有可能你們家的人才是最瘋的?。?/br> 無聊。 銀發少年就坐在桌子上漫不經心地聽, 無論其他人說了什么他都好像毫不在意,根本沒聽到,但每一個字他都能準確地復述出來,然后輕飄飄地點出對方話語中的漏洞。 “蘭伯特先生?” 他重復了一遍剛才被提到的名字。 “哦, 我今晚剛見過他——恐怕他以后很難再聯絡你們了?!?/br> 就是凌晨時分他找到的那個男人。 黑澤陣其實想過對方會不會通知【塔】的老年癡呆們, 但那個被嚇破膽的男人在讓他失望這方面果然沒讓他失望, 直接躲了起來, 沒有告知同盟們任何消息的想法, 以至于黑澤陣抵達的時候,這座別墅里的任何人都不知道要來的人是他。 而且, 這群人弄錯了現在的形勢,也沒搞清楚黑澤陣來這里的真正原因。談判?恐嚇?不, 黑澤陣來的理由只有一個:他不高興。 所以, 在那些聲音越來越小, 所有人都看著他的時候, 他忽然說了一句:“說夠了嗎?” 寂靜的黑暗里,有人問他:“烏丸的送葬人……” 這話剛開了個頭, 銀發少年就不悅地往那個方向瞥了一眼:“烏丸已經死了?!?/br> 黑暗里的人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樣驟然收聲, 黑澤陣環顧四周,在別墅里的人身上掃了一圈, 才想起一件很有趣的事。 他故意放慢了語調,悠悠地說:“看來你們還沒想好怎么稱呼我啊。武器?工具?烏丸的刀?還是……” 在他說出某個代表死亡的名詞前,就有個沉穩的聲音接住了他的話:“維蘭德先生?!?/br> 那是個老人,聲音是從帷幔后傳來的——不過用于遮擋的黑色帷幔已經被撕開,因為就在幾分鐘前,心情不怎么好的黑澤陣向那個方向隨手扔了把掛在墻上的匕首。 維蘭德,屬于【a】的名字,也是黑澤陣用過的名字,可以說這就是「正確答案」。 但被如此稱呼的銀發少年卻不怎么高興,語氣也瞬間就變得冷了下來:“別叫我維蘭德——這不是你們這種陰溝里的老鼠能稱呼的名字?!?/br> 就跟他們過去怎么稱呼他一樣,他也不屑于給這群人一個名字——又或者說,如果他真的有心情叫出這些人的真名,這群見不得光的老鼠反而會驚恐萬分目眥欲裂吧。 上世紀的掛鐘發出空無的聲響,攪動陽光與灰塵,在空曠的別墅大廳里回蕩。 三點鐘。 黑澤陣放下根本沒碰的酒杯,興致缺缺地說:“我對你們擁有的財富、地位,提出的條件以及你們的死活都沒有興趣,我今天來這里只有一個原因:我不高興?!?/br> 他聽到黑暗里有槍上膛的聲音,可到現在還是沒人動手。帶了武器或者提前做過準備的人不止一個,黑澤陣本以為自己能找點樂子,可他們都太過謹慎,讓事情變得無聊起來。 穿白衣的銀發少年用左手食指輕輕敲了敲杯子的邊緣,漫不經心地說:“所以你們自己做決定吧?!?/br> “什么決定?” “只有一半人能離開這里,或者——你們可以試著殺了我?!闭f到最后,黑澤陣沖著黑暗里的某些人挑釁地笑了一下。 不是早就想動手了嗎? 來啊。來殺我。 即使沒有多余的話,這樣的挑釁意味也透過昏暗的光線傳達到了別墅大廳的另一端,保守且慎重的老人們還沒來得及阻止,槍聲就陡然在這片黑暗里響起,穿過半個大廳直抵那個銀發少年的方向! 可那個位置在眨眼的功夫就已經變得空無一人,只有一道銀白色的風從黑暗里掠過;再被人捕捉到的時候,就是銀發從半空中落下,那個少年踩著陽光與黑暗的交界線,掐著某個人的脖頸,似笑非笑地往這邊看的場景。 黑澤陣隨手把這個人扔在地上,踩著這個人的腦袋,心情終于變得好了一點。 他抬手往地上的人打了兩槍,子彈的位置接近心臟,但一時半會還死不了。他很有經驗。 然后他扔掉這把槍,懶洋洋地對其它人說: “繼續啊。我不開玩笑?!?/br> 他的手臂上是被子彈打中的痕跡,血色正在蔓延,但也只有留在衣服上的血跡。 未能打穿的彈孔正在愈合,新生的血rou將不屬于身體組織的金屬擠壓而出,子彈落在地上,發出異常清脆的響聲。 于普通人而說或許算得上危險的傷勢,在他身上就像一朵剛剛盛開的血色的花,除了裝飾沒有任何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