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節
他對這種人沒興趣。 黑澤陣一字一頓地問:“你想說什么?” 諸伏高明依舊沉穩地回答:“我跟他也只認識了很短時間,不知道他會說什么?!?/br> 黑澤陣沒好氣地說下次別讓我再看到你,就不再說話了。 他果然跟諸伏高明這種人合不來。在這件事上,他完全沒有跟蘇格蘭開玩笑,從見面的第一眼開始,也就知道自己跟諸伏高明不是一路人,也不可能聊到一起去。 他干脆閉上眼睛,任由窗外被電線桿分割成一片片的陽光從自己臉上劃過,偶爾想放空思想,腦海里出現的卻是二十多年前的回憶。 就是因為每次都能理解對方話里的含義,他甚至沒跟黑澤陽多說過幾句話,每次談論任務或者情報的時候,都只用寥寥數語就結束話題。他不喜歡能理解自己的人,從來都不。 這跟維蘭德不一樣。維蘭德不需要理解他,他只要能聽懂維蘭德的指示就可以了。 過了一會兒,諸伏高明說:“到站的時候我叫你?!?/br> 黑澤陣沒睜開眼睛,卻說:“不用,我睡不著?!?/br> 在這種環境里,隨時可能出事的新干線上,他這么睡得著。而且諸伏高明也……完全沒法保護他吧。黑澤陣想,他還得想辦法保證這個人不出事。 諸伏高明也沒多問,說長野的事就交給他,還有他弟弟——他會保護景光,而且景光本身就是個很有能力的成年人,不用太擔心他。 黑澤陣覺得這人實在是在說一些完全沒有必要的話,他只是聽了個開頭就已經聽煩了。 他懶懶地開口:“還有我的貓?!?/br> …… 清晨。 新干線即將抵達東京,可就在列車接近那座城市的時候,一直沉睡的少年忽然睜開了眼睛。 危險的光芒一閃即逝,新干線的速度已經開始減慢,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列車開始搖晃起來。黑澤陣伸手抓住旁邊諸伏高明的手臂,隨著一陣幾乎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前方的車廂里毫無疑問發生了某些事故,準確來說是早有預料的爆炸事故。 黑澤陣的表情是rou眼可見的不好,雖然對方肯定不是沖著他們來的,因為爆炸發生在前面的的車廂……但正在行駛的新干線列車上發生爆炸,誰知道接下來會是個什么樣的結果。 不過很快他就不用擔心了,因為爆炸越過一節節車廂,很快就要抵達他們的位置…… 在火光映入眼簾的一刻,黑澤陣果斷砸碎了旁邊的玻璃,列車已經脫軌,眼前的事物正在急劇變化,幸好速度在不正常的行駛里減緩,不然沒人敢在這個時候跳下去! 黑澤陣轉身去拽諸伏高明,背后的人已經很有默契地抱起他往車窗外跳了出去! 不!完全沒有默契! 誰讓你碰我了! 背后的爆炸聲和落地撞到什么的感覺讓黑澤陣暫時把一些話先咽了回去,這場面就像下午他接住諸伏景光落地的情形,不過這回他和諸伏高明落地時候受到的沖擊力比之前要強很多。 他們在還算松軟的泥土里打了個滾,幸好沒碰到不遠處的石塊,不然今天高低就要有一個人要交代在這里。 黑澤陣忽視痛覺站起來,先確認了諸伏高明的狀況,諸伏高明也看向了他。然后他們往新干線的方向望去,他們來時乘坐的列車斷成了兩截,都已經脫軌,車頭的部分撞上了前方的隧道邊緣,他們乘坐的這邊則落到田地里,熊熊大火正從內而外地燃燒。 噼里啪啦的響動和人的呼救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黑澤陣從周圍撿起還沒壞的手機,果斷地給風見裕也打了個電話——降谷零和諸伏景光都還在長野,或者降谷零在來東京的路上,還不如給風見裕也打電話。 他簡短地講了這里發生的事,把定位發給了風見裕也,然后掛斷了電話,往列車的方向走。那邊有人——正在活動的人,以及從不遠處開來的車,一看就是提前做好了準備。 “腿?!?/br> 諸伏高明提醒他。 黑澤陣的腿在流血,雖然在黑色的衣服并不起眼,但他邁出一步,殷紅色的血就順著往下淌。 他摘下帽子,讓銀發在烈火背景的風里飄飛,然后,黑澤陣露出了一個帶了森然冷意的笑:“他們惹到我了?!?/br> 至于這點傷? 感覺還沒諸伏高明嚴重。至于諸伏景光的哥哥,待會讓風見裕也來撈人吧,他不是能帶著諸伏景光到處跑嗎?那這種事也不在話下吧。(風見裕也:景光,你害苦了我?。。?/br> 他把衣領里的部分銀發用手拽出來,然后往火光燃起的方向走去。漆黑的刀刃從他的手心里出現,黑澤陣走得不快,但這里是荒郊野外,在警察來之前,誰也跑不了多遠。 有些人……就是要在他心情最不好的時候湊上來,那就怪不得他了。 墨綠色的眼睛里倒映著火光,就像漆黑天空中的弦月,又像是一把正在燃燒的刀刃。 …… 風見裕也來的時候,黑澤陣都已經打完了。他靠在一輛車上,半頭銀發上都沾染了血色,腳邊滿地都是躺著的人,看表情好像還嫌風見裕也來得太慢。單看這情況,真不知道誰才是反派角色。 哦,黑澤先生原本就是反派角色,只不過是臥底而已,沒事了。 風見裕也當然不是一個人來的,被一起叫來的還有前來救援的警察、處理黑澤陣腳下的這些人的公安,以及醫生和消防員。降谷零已經在來東京的路上了,不過這回被叫來的是一位老朋友——雖然黑澤陣沒跟他正面見過,但這個人似乎是被自己的前下屬降谷零坑到了,最近正在幫忙加班。 這是黑田兵衛。 銀發少年漫不經心地擦了擦手上的血,從風見裕也手里接過準備好的衣服,說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你們了,然后就往回走。他走了幾步,忽然低頭咳了兩下,血順著喉嚨往外溢,看起來觸目驚心。 風見裕也一邊吸氣一邊追上來,說你先等等,諸伏警部在那邊對吧,我這就過去找他,黑澤先生你先別走了。 黑澤陣還沒來得及說他其實沒什么事,只是身體里的不明毒素沒能清理干凈,風見裕也就拔腿跑了,于是這里只剩下了他和黑田兵衛,以及不遠處正在救援的警察和消防車。 兩個人視線相交,誰都沒有說話,直到風見裕也扶著諸伏高明回來。 可能是受到某種命運的眷顧,諸伏高明的情況比任何人想的都要輕松,摔下來甚至只受了點輕傷,醫生都說從新干線上跳下來能有這種結果是撞了大運。諸伏高明甚至跟東京這邊的警察打了招呼,就說自己剛才打電話取消休假了,可以協理這次案件。 黑澤陣看了諸伏高明一眼,沒說話,反正在工作方面諸伏高明跟他沒有關系,唯一有關的就是這個人坐上這趟車是因為他。 諸伏高明對上他的視線,問:“你一定要去?” 去夏威夷。雖然這次的事不是沖著他們來的,但黑澤陣剛才露面了,那東京的機場說不定會有攔著他的人。從諸伏高明的視角來看,黑澤陣現在去哪里都不算安全。 黑澤陣盯著受傷的諸伏高明看了那么一會兒,好像想到了什么,微微抿了抿唇,過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說:“我是要去機場接人,沒打算乘坐任何航班走?!?/br> 他讓夏目渚準備了從東京到夏威夷的飛機,本來就沒打算登上那次航班,只不過他要先去機場接兩個在等他的小女孩。 第218章 血染的荊棘冠 一起回東京的時候, 宮野姐妹說要先回趟老家。 黑澤陣看得出來宮野明美很想拉他一起去,但姐妹兩個回去多半要給宮野夫婦掃墓,他跟著去……屬實沒什么意思, 還會招來殺手, 不去了。 雪莉有點賭氣,黑澤陣不知道她在氣什么, 給小女孩買了糖, 好像是哄好了。大概吧,他一向是不懂小女孩的。 然后就是明美的電話:“黑澤先生,我和志保也買了票,我們一起去夏威夷看演出吧!” 明美, 她總是這樣。 先做好準備再邀請, 小心翼翼, 即使被拒絕也不會露出失落的表情, 而是會笑著說“那樣啊, 我就跟朋友一起去好啦”。黑澤陣很忙,沒空陪小女孩玩, 宮野明美知道自己被拒絕的概率幾乎是百分之百,可下次還會這么做, 不過也僅限于小時候。 長大點后她就理解了組織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 也懂得了害怕, 害怕琴酒這種人——組織的殺手、罪犯、冷漠與死亡的代名詞。 黑澤陣知道小女孩越來越怕他, 正好明美也到了高中的年紀,他就沒再去見明美了, 他也沒空。除非明美主動打電話找他。但那多半是為雪莉, 而不是她自己的事。 “可以。明天我去機場接你們?!?/br> 黑澤陣沒在意電話里雪莉的“他居然會同意啊”的吐槽,掛斷了電話, 心想明美自從去過北歐,不知道那邊的人跟她說了什么,越來越不怕他了,好像回到了她沒什么數喊他哥哥的小時候。 如今明美還是會叫他黑澤先生,卻沒多少尊敬的意思在里面了,黑澤陣總覺得有點不爽。但小女孩有小女孩的特權,所以他不會主動提這種小事。 現在。 7月17日,清晨,東京郊外的山野。脫軌的新干線列車旁。 距離飛機起飛只剩二十分鐘,就算趕到機場也已經來不及了。 黑澤陣望向不遠處的列車殘骸,隨手拍了張事故現場的照片發給還在等他的兩個小女孩,說自己遇到了點小麻煩,趕不上飛機了,所以他們換種方式出發。 明美擔心地問他有沒有受傷,雪莉則發了個小試管生氣的表情包。 黑澤陣說他怎么可能有事,有事的是某些不長眼的蠢貨;他沒想到回復雪莉什么,就評價了雪莉的表情包,說很適合雪莉。 嗯,科學家和研究器材很相配。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雪莉好像更生氣了。 黑澤陣:…… 完全不懂。他放棄哄小女孩了。 他讓夏目渚去找宮野明美和宮野志保,然后又轉向了剛剛包扎好傷口的諸伏高明:“你……” 語調壓得很低,一般而言這意味著他的心情不會太好,而且多半是要說些嘲諷的話??紤]到站在他面前的是諸伏警部,后半句可以暫且刪去。 壓低的尾音尚且在拖長的邊緣,黑澤陣還沒把他的問題問出來,諸伏高明就做出了回答:“我之后去醫院,你去機場接人?!?/br> 黑澤陣就不說話了。 諸伏高明看到黑澤陣這個反應,略行思索,又道:“玩得開心?!?/br> 銀發少年本想說什么,到現在就只剩下了一句“嗯”,然后他轉身就走。 風見裕也怎么看都覺得事情不太對,問諸伏高明:“黑澤先生他……怎么了嗎?” 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啊。難道是黑澤先生和諸伏前輩在新干線上的時候發生了什么? 諸伏高明望著黑澤陣離去的方向,回答:“可能是因為我跟他完全合不來吧,他不喜歡跟我這種人相處?!?/br> 風見裕也:“……?” 他覺得,呃……雖然黑澤先生的毛病很多,前科也很多,而且經常喜怒無常,時不時就抄起兩個罪犯來打一頓,還有可能滿身是血地出現在任何地方并給他打電話去收拾殘局,但黑澤先生本人應該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吧? 或者說換任何人來都一樣,在風見裕也的印象里,無論是什么性格的人都能跟黑澤先生說兩句,因為黑澤先生完全不在乎這種事。除非對方先惹到他頭上。所以諸伏高明是哪里惹到他了? “但我很欣賞他這種人?!?/br> 諸伏高明收回視線,又找出自己的手機,簡單的動作牽動傷口,讓他微微皺眉。 他收到了弟弟的詢問,諸伏景光已經醒了,而且看到了新聞,問他們兩個有沒有受傷,他說都沒事,又說黑澤陣已經去機場了。 “因為我不打算接近他,所以他才會生氣,他本來做好了接納我的準備……風見君?” 諸伏高明說到一半,卻發現風見裕也用一種茫然的表情看著他,仿佛他在說謎語。 風見裕也是完全沒聽懂。他覺得諸伏高明可能在說昨天請假回長野的諸伏景光,也可能是在說昨天下午把工作甩給黑田忽然跑了的降谷先生,甚至可能是在說一只路過的貓,反正不是在說黑澤先生——那不可能,絕不可能。 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決定將亂七八糟的想法先拋到腦后,現在重要的是救援工作和保證關鍵人物的安全,于是他誠懇地對諸伏高明說:“那我們先去醫院吧?” 諸伏高明啞然失笑。 “不用了,我們先調查這起案件吧?!彼麑⒁滦浞畔氯?,蓋住包扎好的傷口,往脫軌的新干線列車方向走去。 風見裕也:…… 在這個瞬間,他的腦海里忽然閃現了一個念頭:諸伏前輩,我覺得你們和黑澤先生完全合得來,在不關心自己這方面根本就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