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節
黑澤陣自嘲地笑了笑。 看,就算是幻想的故事,他也不會讓復活的維蘭德活下來,因為那是「錯誤」的。 起碼他認為死去的人不該活著。他管不了其他人,也沒想過改變別人的想法,但相應的——誰也別來礙他的事。 “不用你提醒我,我知道他已經死了?!?/br> 黑澤陣把荒誕的魔法小故事拋在腦后,踢了踢赤井務武坐著的椅子,說:“你一直說的是「傷害太大,沒這個必要」,現在又說你趕時間,真怕傷到我明明可以慢點來吧?!?/br> 十天半個月的,或者更久,怎么傷害小怎么來,反正他也沒事干,不上班又不臥底的,可不像某位降谷先生那樣連個吃飯的時間都找不出來。 你說是吧,赤井先生?非要挑這個時間的意義在哪里? 赤井務武低笑一聲:“你現在就已經不信任我了,再過一段時間,我找你都不一定能見到人了吧?” 黑澤陣低聲說:“沒什么區別,從「工作」結束往后,就都一樣了?!?/br> 所以在東京塔上的時候,在一切結束之前,他才會對赤井務武說那句話。那是最后的機會。 他停頓了一會兒,發現赤井務武還是沒說話,就站起來,拿過赤井務武身后的酒瓶和酒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赤井務武沒有阻攔,就看著他拿,但說了一句:“就你現在的身體,還是少喝點吧?!?/br> 黑澤陣從吧臺的倒影看著赤井務武,漫不經心地回答:“你又不是維蘭德,憑什么管我?!?/br> 耳邊傳來嘆氣聲。 酒杯斟滿酒,銀發落在吧臺的邊緣,手機顯示的時間是晚九點半。 四面是墻的酒吧看不到外面的夜景,只有酒柜、掛在墻壁上的木質裝飾和角落里擺放的老舊木船透著夜色的味道。天早就黑了,無人休息。 “我恨你?!焙跐申嚭鋈徽f。 “可以,那就這樣?!?/br> 赤井務武回應得也很快,而且毫無負擔。反正這些年本來就是這么過來的。 他從吧臺上摸到手機,剛要拿起來,那部手機卻被一只手更迅速地掃到了桌子下。 黑澤陣踩住了那部手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赤井務武,過了幾秒,他語速很慢地說:“我覺得我還是很好用的,不然烏丸那個老東西也不至于費心把我弄到手,變成現在這樣。他不知道應該怎么控制我,但你知道——赤井務武,難道你不想要我這把刀?” 那位先生跟無數人炫耀過的“琴酒”,就算用著再不順手,也是把很好用的刀吧。 唯獨在這方面,黑澤陣還是有信心的,畢竟他確實很好用。就算他經常不聽話,搞砸一二三四五六七個任務,那位先生也忍了,直到要死的時候才讓他陪葬……哼,怎么能說不好用呢。 他盯著赤井務武,但并不是想要個答案。 赤井務武也沒讓他等多少時間,就給出了回答:“確實挺想要,不過……” 金發的男人把快要燃盡的煙按滅在煙灰缸里,那根煙從點燃開始就放在那里,一直靜靜燃燒到結束。 老舊的鐘擺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 赤井務武邊嘆氣邊笑:“我比較想要個聽話的兒子,秀一跟這兩個字沾不上邊?!?/br> “……維蘭德也沒覺得我聽話過?!?/br> “是啊,所以不可能有了?!?/br> “秀吉呢?” 黑澤陣覺得赤井務武好像是少數了個人,而且真純也算貼心兒子吧,反正剛見到的時候誰都覺得她是男孩子,真純本人用的也是男性自稱。 提到自己的二兒子羽田秀吉,赤井務武又嘆起氣來:“你以為瑪麗為什么一眼就認出了我?是在秋田見的那一面后,秀吉就隱約猜到了我的身份,還告訴了瑪麗?!?/br> ……所以說背刺是赤井家的傳統啊。 黑澤陣漫無邊際地想,幸好他跟赤井家沒有任何關系。就算以前有現在也沒有了。 他放下空蕩蕩的酒杯,聲音里帶了點嘲諷:“十八年不回家,你這是活該?!?/br> 赤井務武說也是,不過這也不完全是我的錯,當年他暴露身份的時候—— “把我完全暴露給他們的人可是維蘭德,他先設計斬斷我的后路,讓「赤井務武」成為眾矢之的,又把唯一的孩子托付給我,我才是被算計的那個人?!?/br> “還有這事啊,”黑澤陣漫不經心地說,“那你現在是打算找我要這筆賬?” 反正維蘭德在死的時候,已經只剩下他了。 赤井務武卻笑了:“他連他自己都給我了,還有什么欠不欠的?!?/br> 真要翻舊賬,可不止這點。 他從吧臺旁的椅子上站起來,對依舊坐在那里一動不動踩著手機的人說:“別讓秀一等了,你什么打算?” 黑澤陣說:“我給他發個消息,讓他先回去?!?/br> 赤井務武問:“真不怕我動手腳?” 銀發少年拿自己手機發消息的動作頓了頓,半晌,他忽然笑道:“a.u.r.o臥底任務結束后的必要流程,反正按規定本來就要對我的記憶和認知做調整——如果你真想動什么手腳,我還挺期待的?!?/br> 他是真的很好奇,赤井務武打算做什么。 …… 一望無際的冰海。 純白的線被掩埋在漫天風雪里,隱約能看到云層背后的極光,無數雪花被風裹挾著吹往天空的盡頭,暗沉的視野里只能看到一片昏暗的白。 塔樓上的風很大。銀發少年坐在深灰色的邊緣,任風吹亂他的長發,往這混沌一片的天地里望去。 他在看雪。 城堡附近經常有雪,但這么大的暴風雪很少見,所有人都躲在城堡里圍著火爐取暖,他卻坐在塔樓上眺望遠方。 維蘭德跟他提起過,那道純白的線是一片綿延數千里的雪山,而他想看的地方在距離那條線更遠的地方,跨過冰海,越過北歐的凍土,那是終年都在下著大雪的雪原。 “你怎么還在這里?” 有人把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看他沒反應,干脆整個人都靠在了他身上。少年的體溫與風雪中幾乎要凍結的空氣截然相反,聲音歡快就像一團暖呼呼的小動物。 他轉過頭,看到西澤爾正穿著厚厚的衣服,還吸了口氣,說你怎么待在這里的,塔樓上也太冷了。 黑發的少年凍得發抖,全靠他在前面擋風,不然待不了一分鐘就要感冒。 “我不怕冷?!?/br> 他沒動,也不打算勸西澤爾下去,就重新看向那片白茫茫的天地,以及視線里偶爾出現的幾個黑色小點。 西澤爾用力扯扯他單薄的衣服,在他耳邊大聲說:“跟我下去嘛!我都說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被抓住衣服的時候他下意識還手,然后兩個人在塔樓上打了起來,這本來也是司空見慣的場面,不過這次還沒過幾招西澤爾就打了個噴嚏,看起來是凍得不輕……他都說了人類幼崽別跟上來。 他也不打了,蹲下來把掉在地上的毯子裹回到西澤爾身上,說你先回去吧,我再看會兒。 西澤爾就坐在地上,縮進毯子里,悶悶不樂地問:“所以為什么不給我過生日?其他人你不喜歡也就算了,為什么我的生日你也不來?”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問了個問題:“生日是什么?” 西澤爾的沉默比他更久。 過了好一會兒,西澤爾才站起來,硬拉著他往下走,邊走邊說他就知道維蘭德不靠譜,該說的不說,不該說的教一堆,看看這人都干了什么??! 他跟著回到城堡,風雪的聲音在他背后隱去。 西澤爾給他念叨了一路,快到大廳的時候,狐疑地看著他,問:“我們平時說話你真的能聽懂嗎?” “能?!?/br> “所有詞都能聽懂嗎?” “大概?!?/br> “不要大概??!所以你每次都是不懂裝懂吧!多少有點表情或者說「我聽不懂,告訴我這是什么意思」吧?!” “沒那個必要?!?/br> “又來?!?/br> 西澤爾用力扯了扯他的臉,但銀發少年的表情還是沒什么變化,要說有,大概是從“有點不耐煩”變成了“很想打架”的表情吧。 西澤爾能看懂,所以在他真的動手之前放開了手,說:“總之以后每年的今天要給我送禮物哦!” “……你明天不就離開城堡了嗎?” “我不管,反正禮物不能少,你可以放在我房間里,等我回來的時候拆?!?/br> 走在前面的黑發少年說得理直氣壯,他卻聲音很低地說了一句:“麻煩?!?/br> “juniper,”西澤爾不知道有沒有聽到這句話,忽然轉身,兩個人差點撞上,在他下意識退開的時候,西澤爾抓住他的肩膀,問,“你是什么時候出生的?你記得嗎?” “……” 他哪里記得這種事,就連自己的年齡都是根據老學者的故事推斷出來的,不過看著西澤爾好像在閃閃發光的眼睛,他移開視線,不情不愿地說:“不記得,但維蘭德會給我禮物,在每年……我們最初見面的那天?!?/br> 維蘭德從來沒說過為什么。 維蘭德自己也不過生日,就好像他不需要這種東西一樣,不過對每個孩子來說最有紀念意義的那天,維蘭德還是會送禮物的……吧。 他只記得阿法納西會收到禮物的日期是11月7日。 “哪天?” 西澤爾看他發呆,就湊過來,在他面前蹦了蹦,又問了兩遍:哪天呢,哪天呢? 他被問煩了,正好也走到了大廳的門前,推開門的一刻,他說—— “就是今天?!?/br> 他牽著linnea在雪原里見到維蘭德的那天。他用對其他人來說或許很輕、但只要說出就不會反悔的一句話,把自己交到維蘭德手里的那天。 他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來給linnea報仇,也給城堡里的…… “太好了!那我們是同一天的生日??!”西澤爾抓著他的手臂,撞開了大廳的門,笑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大廳里的人都看過來,幾個年紀小的孩子看到他,跳下椅子就往他面前跑。 “哥哥來了!” “外面好冷啊,哥哥真的不冷嗎?” “誰要管他啊……就讓他在外面晾著吧……” “不準說哥哥壞話啦!” 他低頭看撲到自己面前來的小孩,終于慢慢地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