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節
醫院。 “hiro?hiro!” 聽筒里傳來降谷零急切的聲音,但病床上的諸伏景光沒有回答。手機掉落在地上,他低頭捂著嘴巴,在聽到消息的幾秒后就忽然咳起來,鮮紅的血將病房上潔白的被子染上血色。 這里距離地下爆炸發生的地點并不算遠,諸伏景光也能感受到震動,雖然遠遠不如地震時候的爆炸規模,但帶給他的影響卻遠超那場聲勢浩大的地震。 到現在—— 到現在他們還沒找到黑澤的蹤跡,隨著赤井秀一說的30分鐘倒計時結束,劇烈的爆炸如期而至,而下去的人……至少萊伊和黑澤都沒有回應。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諸伏景光深吸一口氣,拖著幾乎不能動的腿挪動身體,將手機撿了回來,對依舊在擔心地喊他名字的降谷零說: “zero?!?/br> 在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他重新找回了他的主心骨,也找回了冷靜、鎮定的自己和溫柔的語氣,就好像剛才的失態從未發生過一樣。 諸伏景光聲音平穩地說:“我沒事,剛才嗆到水,又把手機掉到地上了,撿起來花了點時間?!?/br> 降谷零當然不可能相信他的說辭,但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沒有拆穿,只是又叫了一遍友人的名字。 “hiro?!?/br> “等黑澤回來就讓他走吧,”諸伏景光在一片沉默里輕聲說,“這些人死不干凈的,盯上他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在日本咬著他不放的人太多了?!?/br> 不等降谷零再說什么,諸伏景光又說他記得黑澤有個旅行的計劃,到時候就讓他出去玩,去哪里都比這里……都比在我們的國家要強。 畢竟這里是我們的家鄉,黑澤的險地。他應該去更安全的、更自由的地方。 …… 爆炸進行到中途就結束了,準確來說,是地下基地的自毀程序到運行到一半的時候就被人強行停止了。 死亡的號角已經停止,但基地也摧毀了大半,死神的陰影依舊在附近徘徊,現在誰能活下來、誰剛好在中心位置尸骨無存只能看運氣。 此時,已經半塌陷、只有一些機器還在運作的的控制室里,魔術師看向旁邊的年輕男人,發現那個戴針織帽的黑發男人發出了像是在嘆氣的聲音。 黑羽盜一望向昏暗光線里那個年輕男人的側臉,以及對方緊皺的眉頭,寬慰道:“已經足夠了,我們已經在做了所有能做的?!?/br> 至少他們阻止了地下基地外圍區域的爆炸。 其實在自毀程序進行到1/3的時候他們就強行停止了程序,但當時的爆炸規模已經相當大,與被炸毀的墻壁里的部分老型號炸彈產生了連鎖爆炸反應,于是他們又試圖解鎖程序落下防爆安全門,最終才把爆炸控制在了內部。 但地下基地的規模實在太大,從驟然恢復了一瞬間的信號和黑下來的屏幕看,恐怕爆炸已經波及到了地面上,東京又得掀起一陣波瀾。 “我知道?!背嗑阋换卮?。 他在看控制室里剩下的幾個還亮著的屏幕,其中一個是地下基地的內部地圖,標注了自毀系統也就是爆炸的進度。而他長久看著的位置,并非中央的房間、有人還活著的休息室或者可能儲存了資料的房間,而是…… 同樣在第一時間被引爆的地下研究所。地圖上有著標注,而且研究所的建筑也跟其他地方不同,幾乎是一目了然。 赤井秀一捏著根煙,靠在邊上緩了緩,才嘆氣說:“我本來想找他們要點最新研發的生發水,現在看來是拿不到了?!?/br> 黑羽盜一覺得有趣,就問:“生發水?” 赤井秀一點了點頭,回答:“這里的研究員日以繼夜拼命研究的主要課題:如何安全無害地令頭發快速生長?!?/br> 雖然只是長生不老的副課題,但勝在他們真的研究出來了。 他這才看向這位跟他有著同樣目的的“魔術師”,雖然赤井秀一到現在都沒看清對方的臉,但他總覺得自己應該在哪里見過這個人。 赤井秀一沉思片刻,忽然問:“工藤先生?” 不對,很像,但不是,只是給了他相似的感覺。 入目是被黑色禮帽和單片眼鏡遮擋了大半的臉,這張臉的輪廓給了赤井秀一一種見到工藤優作兄弟的感覺,但工藤先生這會兒應該還在參與會議,不可能來這里,而且工藤先生本人也不擅長這種黑客技巧。不過如果來的是再專業點的網絡安全人員就好了,單憑他們兩個業余人員能停下這個系統已經是萬幸。 至于這個人的聲音,那就更奇妙了,他的聲音跟工藤優作毫無關系,倒是跟赤井秀一本人很像,導致赤井秀一正在思考他家是不是還有別的什么遠房親戚,而且跟工藤新一也是遠親的那種。 “不,你認錯了?!焙谟鸨I一聽完就笑起來,“不過我確實認識你說的那位工藤先生——推理小說家,工藤優作,對吧?!?/br> “你們是親戚?”看到對方沒有在意這點冒犯,赤井秀一掐滅了煙,說實話,在外面全都是煙灰的情況下,抽煙確實有點多此一舉了。 “也許?”黑羽盜一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笑著給出了這樣的說法。 赤井秀一也沒繼續問了。 不過,他覺得……這個答案下面隱藏的含義,至少是這位魔術師跟工藤優作很熟。而且不是一般的熟。 控制室里的溫度依然很高,不過外面的爆炸聲已經停止,從少數還在運作的監控裝置來看,建造時就特地做了防火措施的走廊里本身就沒多少易燃物,火勢正在逐漸減弱。 赤井秀一正在查找各個監控裝置的具體位置,剛進來跟這位黑色魔術師對峙的時候他曾用眼睛的余光瞄到屏幕上銀發少年的身影,至少當時琴酒已經到了外圍區域,剛才的爆炸不會波及到這個人——最好不會。 相比起“他來晚了導致琴酒受傷”這點,赤井秀一覺得琴酒可能更在意“意外受傷然后被赤井秀一看到這副狼狽模樣”的事。 當然,赤井秀一不會因為某個人可能惱羞成怒就不去找,畢竟他答應了蘇格蘭會把琴酒帶回去,遇到混亂沒法及時趕到的降谷先生也是。 “我去找人?!?/br> 他確定了琴酒可能在的大概位置,就跟魔術師道別,離開了控制室,在一片依舊搖曳的火光里前行。 黑羽盜一看著年輕人離開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 …… 一束傍晚的陽光落進爆炸后的倉庫。 黑澤陣躺在一片零碎的廢墟里,往上方看去,倉庫的頂端破了個洞,明明是地下卻露出了天空的模樣:傾倒的高樓正正地砸到東京塔的廢墟上,好像一塊被人不小心碰倒的多米諾骨牌,就連結構都沒發生多大的變化。 而他所處的倉庫墻壁破裂了一半,后面是石塊和泥土。爆炸將原本就裂了縫隙的外墻震開,被暴雨浸得疏松的泥土再也無法支撐上面的建筑,地面塌陷,然后砸落進地震造成的裂縫里。 雖然看不到下面的場景,但黑澤陣能大致判斷出來,他們正處于連接東京塔廢墟的那道裂縫的邊緣。它穿過廢墟、橫亙地底,連接了半個米花町與港區海岸,而這個地下倉庫不過是剛好處在其中一段的位置。 黑澤陣想起之前在休息室里遇到的那個小孩說的話,倉庫那邊有條路。 也許那個小孩說的倉庫就是這里,在爆炸發生前,這里就有了能容小孩通過的通道,那個小孩本來是想帶著僅僅剛見到面的他從這里逃離。 希望那個小孩已經逃出去了,他想。 尚在發呆的時候有人向他伸出手,黑澤陣不想也知道這手是誰的,現在他確實沒了打架的心思,就懶洋洋地拽住赤井務武的手,從這片廢墟里坐了起來。 他把自己的長發末端從碎石下面扯出來,說:“看來他們成功了?” 赤井務武沒說話,不過答案已經顯而易見。 黑澤陣沒把頭發再扎起來,畢竟都到這個時候了,應該沒人再來跟他打;他試著站起來,但這會兒是真沒力氣了——有人要殺他的時候除外。 他假裝只是換了個姿勢,不著痕跡地把剛才的動作變成自然的伸腿,問赤井務武:“你來的時候遇到誰了?” 從十三年前開始,黑澤陣就很少看到赤井務武這么狼狽的模樣了。這人有時候以維蘭德的身份出現,有時候用的是其他的身份,卻總是跟過去的維蘭德一樣,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幾乎無法跟黑澤陣記憶里的前代黑麥威士忌重疊在一起。 赤井務武也看向那一塊形狀不規則的天空,過了一會兒才說:“一個魔術師,認識你?!?/br> 黑澤陣了然:“哦……老朋友?!?/br> 那只有可能是黑羽盜一,雖然不知道黑羽盜一是怎么混進來的,但這種事他們會摻和也在意料之中,畢竟fbi對進入這座地下基地的人進行了嚴格的調查,于是會易容會瞬間換身份的“怪盜基德”可謂最佳人選。 但黑澤陣可不覺得公安能指揮動老白鴿……所以黑羽盜一應該是應其他人的邀請來的,不是工藤夫婦就是貝爾摩德,說不定這是怪盜一門強強聯手全體出動,然后幾個人湊在一起找不到一張真正的臉。 他正在想應該走哪條路出去,卻聽到赤井務武說:“走吧,我背你上去?!?/br> 黑澤陣歪了歪腦袋,沒動。 赤井務武把外衣脫下來,披在黑澤陣身上——黑澤陣原本的衣服在遭遇第一次爆炸的時候就毀得差不多了,然后他隨手從某位倒霉先生那里扒了一件,反正這里面的發生的一切又沒人能看到。 不過那件外套也被他扔了,畢竟他剛才跟赤井務武打著打著爆炸差點蔓延到了他們旁邊,等撞進倉庫關上門的時候,那件衣服已經不知道哪里去了。 “你身上都是傷,就這么上去?”赤井務武看他依舊沒動,就說了句。 這倒是個問題。黑澤陣這才把那件衣服穿在身上,又用一種很陌生的眼神盯著赤井務武看。 過了一會兒,他才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問:“結束了?” 赤井務武回答:“幾個主要目標已經被我殺了,剩下的人掀不起什么風浪,至于這邊,我叫了不少老朋友來收尾,應該不會放跑太多人?!?/br> 不過更多人是死在爆炸里了。 他頓了頓,又說:“那位降谷先生對政府方面有點想法,我就不插手了?!?/br> 黑澤陣認真地聽完,雖然只是極其簡短的語句,但這幾個字對他來說好像有二十年那么遠。 赤井務武講了講外面的情況,又說殘黨肯定有,短時間內不用擔心,剩下的事就是警察和其他人的事了,a.u.r.o已經消失,就讓它徹底消失吧,曾經協助過他們的人也無需知道自己曾經為什么機構提供過幫助。 最后,他說:“結束了,回家吧?!?/br> 一直低頭沉默的黑澤陣忽然笑出了聲。他盯著赤井務武的眼睛看,半晌,才問:“你讓我回哪個家?” 赤井務武就這么跟他對視,兩個人都沒有挪開視線的意思。 直到有片云遮住了太陽,倉庫里的光線一時間轉暗,黑澤陣才聽到回答。 “哪里是家,這是你自己就能決定的事?!?/br> “……” “行了,短時間內不會有救援,我背你回去?!?/br> 這次黑澤陣沒有反對,在赤井務武把他拉起來的時候也沒有抗拒,于是披著別人外表的金發男人背著別人家的孩子往回走,穿過黑暗的走道,順著七零八落的廢墟尋找離開的路。 銀發少年把腦袋埋在赤井務武的肩膀上,呼吸逐漸變得平緩,不過無論是赤井務武還是他本人都知道,他不會睡著,起碼現在不可能。 他靠近赤井務武的脖頸,今天確實咬斷過人類喉嚨的牙齒蹭在皮膚上,仿佛下一秒也能置這個人于死地。不過他當然沒這么做,因為赤井務武還得背他往上走,最后黑澤陣嘀咕了一句什么,就趴著不動了。 “你在聞什么?”赤井務武問他。 他完全沒覺得維蘭德的兒子會在這個時候咬穿他的喉嚨,即使剛才juniper已經差點做了一遍,但無論如何剛才能控制自己的黑澤陣現在也能做到。赤井務武沒看,卻知道黑澤陣大概在做什么。 黑澤陣本來沒想說話,聽到赤井務武的問題,不情不愿地回答:“……味道?!?/br> “什么味道?” “你的味道?!焙跐申囘€是有點不甘心,“你熟悉我的戰斗技巧,也知道我和維蘭德的往事,甚至了解他的細節,但那時候就那么幾天的時間,維蘭德不可能告訴你那么多……” 而且那時候更多要交代的是a.u.r.o的事,其他人的下落,以及隱修會的情報,上哪里找時間去說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黑澤陣把腦袋埋在赤井務武肩窩里,好像真的能從氣味分辨出一個人來,說話的聲音有點悶:“但你的味道是赤井務武的……你到底是誰?” 赤井務武反問:“我還能是誰?” 黑澤陣也想知道這個問題,他別過臉去,有一會兒沒說話。 等轉過一個拐角,他忽然又問:“你這張臉怎么辦?” 發現赤井務武沒搭腔,他就用懸在半空中的腳踢了踢這個人,又問:“這就是你現在的臉吧,你準備什么時候變回去?還是說你又打算告訴我‘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