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節
他相信這位理查德先生知道,以前那位詹姆斯先生也知道——赤井秀一,就是個無論在哪里都不會被改變的人,他可能會妥協、會讓步,也會迫于形勢做各種各樣的事,但當他離開的時候,他依舊跟以前一樣,毫無變化。 不像我。黑澤陣將這幾個字留在舌尖嚼碎,慢慢咽了回去。他還是很討厭赤井秀一的,特別是在這個方面。 理查德問:“他真是你哥哥?” 黑澤陣沒有正面回應:“他說是就是吧,我無所謂?!辈?,其實他很在意,他覺得自己應該比赤井秀一大一點,只是如果把跟維蘭德見面的日子作為他的“生日”,那他的“年齡”確實比赤井秀一要小。 理查德又沉默了一會兒。 等到深夜的寂靜要將整個房間都吞沒的時候,名為理查德的男人才說了下一句話:“四十年前的t.o.r.o是個很少有人知道的隱秘機構,它的外在偽裝被叫做‘aurora辦公室’,他們的領導者是我們的一員,她被稱之為【a】,是這張大網里羽翼最為寬廣、勢力最為龐大的人?!?/br> 黑澤陣知道現在是半夜,不該是故事時間,但他沒有打斷理查德的話。 t.o.r.o是a.u.r.o的前身……起碼維蘭德給他講的過去里是這樣。 “但那也只是四十年前的事。在1969年,這個隱秘機構同【a】一起銷聲匿跡,直到二十六年前,她的繼任者忽然出現在其他人的視線里,并對當初向那個機構余部落井下石過的人進行了報復?!?/br> 理查德說到這里,把煙在桌子上按滅,然后丟進原本是放醫療廢棄物的垃圾桶里。 大概是為了印證他接下來話的真實性,又或者是要做個免責聲明,他又解釋了一句情報的來源:“這是我從長輩那里聽來的,或許沒有那么準確,畢竟那時候我還是個小孩?!?/br> “長輩?!焙跐申囍貜土艘槐檫@個詞,聲音里帶著點意味不明的笑。 理查德感慨地回答:“是啊,官員的兒子還是官員,商人的兒子也是商人,【永生之塔】的繼任者也還是能攀上這座塔的人。不過里面也有些對永生不感興趣的人,比如你的父親?!?/br> 不等黑澤陣說話,他就繼續說:“【a】的繼任者就是你的父親,那位……不能提起名字的先生。所有知道他名字、敢說出來的人都被他殺了,他也不在意他的消息被傳出去,所以知道他的人都管他叫瘋子?!?/br> 那還真是沒叫錯。黑澤陣想。 其實維蘭德的外表看起來沒什么攻擊性,他當初警惕維蘭德只是因為小時候對人類的極端警惕,以及能嗅到危險的直覺。實際上維蘭德在家里的時候就像是一位溫和寬容的父親,出門在外也總是給人一種很好相處的感覺。 維蘭德耐心地告訴他人類社會的守則,不能殺這個不能做那個,他小時候都要聽煩了,但就算他跟維蘭德打起來,維蘭德也不會生氣。 這個人只有在對他進行訓練的時候會變得嚴肅,并且毫不留情,他小時候也從不示弱,除非打算等敵人放松的時候給對方致命一擊,不過這實在是個讓雙方都討不到好的相處模式,于是他和維蘭德默契地將單獨訓練和生活割裂開。 至于維蘭德在外面是什么風評……他是聽阿法納西說的,維蘭德不會帶他們這些孩子出去,但阿法納西知道一些情況,說維蘭德在外面可沒有家里這么好說話,如果你在外面遇到他最好還是小心。 他執行臥底工作前的適應性任務時確實有過遇到維蘭德的機會,不過那次見面只是個意外,維蘭德從頭到尾沒看他一眼,而且在可能有接觸前就離開了——他們兩個在外面不應該有任何關系,a.u.r.o的維蘭德的身份又不是什么沒人知道的秘密。 黑澤陣從大片大片宛如昨日般清晰的回憶里回過神,發現那個fbi已經沉默很久了。 他懶洋洋地問:“故事講完了?” 理查德嘆了口氣,不知道在想什么,過了一會兒,他說:“你父親與我的長輩是舊識,我的長輩有次向我提到,他曾經說過……他有兩個兒子,但其中一個已經死了?!?/br> 黑澤陣向理查德的方向“看”了一會兒,知道對方在懷疑赤井秀一的身份,也可能是懷疑他的。當然,懷疑這點的也可能是fbi背后的人。 雖然無論他們有沒有懷疑都影響不到現在的局面,黑澤陣還是不想節外生枝,特別是在赤井秀一的事上——沒說這個人很特別,只是【那些人】覺得琴酒夠冷漠,拿他身邊的人威脅也沒用,再加上降谷零早就做了準備,黑澤陣才沒聽到“如果你不配合我們就把你的養子、便宜媽、傻兒子、小跟班等等全都宰了”的威脅??涩F在有個疑似他兄弟的人出現,難保不會有人動心思,畢竟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而【塔】里沒腦子的廢物比他想的要多得多。 等理查德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的時候,黑澤陣半笑不笑地說:“你覺得他承認我是他的兒子?我只是他撿到的,你們比對過我和赤井秀一的dna吧,我跟他沒有任何血緣關系?!?/br> “這點容我說明,你跟普通人類的dna差別已經超過了物種的界限,烏丸對你做過不少實驗,你的基因檢驗結果無法作為參考?!?/br> “嘖?!焙跐申囅氲侥莻€老東西,又有點不滿,“所以你想問什么?別浪費我的耐心?!?/br> “我想——是我的上級想向你確認一件事,用以確認你的身份?!?/br> 理查德的話可以說是相當直白,可能他的上級沒說不能向琴酒解釋問題背后的動機,就像他們也沒說不能把情報告訴琴酒。理查德先生不愿意得罪他,又不能違背上面的意愿,所以選了個折衷、且沒用的方式,想法不錯,但黑澤陣是不吃這一套的。 他也沒打算就這么配合對方的問題,那樣顯得他急于幫某些人擺脫嫌疑:“那你找錯人了,烏丸什么都不會告訴我,他也是?!?/br> 理查德的聲音低了一點:“我的上級想問的是,你是什么時候跟【a】徹底決裂的?!?/br> “這個問題很重要?” “是的?!?/br> “如果我不想回答呢?” “我不會強迫你,但其他人不一定。我沒有阻止他們的權力?!?/br> 理查德的語氣像提醒,又像威脅,黑澤陣覺得前者更多點……認識這么好幾天了,理查德也很清楚,無論是刑訊還是什么,都無法威脅到他。 這種沒意義的提醒,虛偽的善意,黑澤陣聽著甚至有點可笑。 “感謝你的好意?” “你愿意回答的話?!?/br> “二十年前,他把我留在組織的時候……原來那時候他對我還有點‘感情’啊?!?/br> 黑澤陣說這話的時候故意用了嘲諷的語氣,但他實在沒法對維蘭德產生這種情緒,所以他說話的時候其實是在想朗姆半夜五個電話把愛爾蘭喊起來給他買生發水的事。 可惜朗姆沒活到今天,不然就能試試這里的研究人員最新研發的“除了可能丟命外沒有其他副作用”的快速生發水了。 “這位……理查德先生,你應該知道烏丸清除了我的記憶吧?!焙跐申嚶掏痰卣f話,看起來是在回憶,不過他只是習慣性地這么做。 理查德沒有否認:“但你現在已經恢復記憶了?!?/br> 黑澤陣輕笑:“也不算,我只是知道了一些東西——總之,你想問問我做了什么讓他徹底放棄我,很簡單,就在十三年前,1996年,我送了他一顆子彈,差點殺了他?!?/br> 他是真的在笑。 那顆子彈也是真的,只是早就確認過了要打的位置,不會讓那個人死亡……而且那也不是維蘭德,起碼對當時的黑澤陣來說還不是。 他沒有繼續解釋,知道話說到這里就已經足夠,而且他很想休息,那個不知道哪來的冒充烏丸蓮耶的人吵到他睡覺了——等知道是誰,他一定會把人打一頓。如果人已經死了,他就去送束花,就像那位先生以前讓他去送花一樣。 他說,理查德先生,沒什么事就回去匯報吧,我能說的已經說了。 理查德本想繼續問什么,聽到黑澤陣的話,就止住了話頭,說那你休息,今晚不會有人再來。 走到門口的時候,理查德又忽然停步,問:“我能問你一個我個人想問的問題嗎?” 黑澤陣的回憶剛剛自動掀開到波本唱歌的一頁,雖然他已經盡量不讓理查德察覺了,但波本的歌聲還是在他的腦海里高昂地跑調,于是他皺眉,說:“看我心情?!?/br> 理查德可能意識到自己打擾黑澤陣睡覺了,雖然——雖然上面的意思是根本不讓他睡,但他身體的情況又讓他們不得不改變了這個想法。 “赤井是我的下級,我從詹姆斯那里聽說了他加入fbi的原因,也從其他渠道得知了他父親的身份。他的父親是mi6的探員……” 在mi6探員為什么能加入fbi這件事上,理查德也停頓了一下,不過想想fbi里都有什么妖魔鬼怪,他也就認了,反正最大的那位領導都不算什么常規角色,而且赤井秀一的能力足以讓fbi給他大開綠燈。 不過也正因如此,理查德才想問一件事:“赤井務武,他就是【a】嗎?” 黑澤陣沒想到這人在糾結這個問題。 假身份、假故事在我們的世界里不應該是司空見慣的嗎?理查德先生,你不用在意那么多,反正只要能說得過去,而且有利可圖或者有可以報復的對象,就沒人會調查得那么明白,你們是拿工資的…… “他們?”黑澤陣毫無停頓地回答,“他們是遠親,上溯到兩個世紀前才能追溯到的遠親。你為什么會覺得他們兩個是同一個人?” 理查德:“……” 理查德:“但赤井瑪麗是赤井秀一的母親對吧?!?/br> 黑澤陣:“……對?!?/br> 理查德:“……” 理查德關上門,走了。 黑澤陣沉思。黑澤陣想到瑪麗。黑澤陣想到赤井務武。黑澤陣想到維蘭德。黑澤陣覺得這事肯定不是他的問題,畢竟劇本都不是他編的,是那些來看他的人自帶的。 所以,赤井務武綠了他自己這事,也跟他沒有關系。黑澤陣愉快地放棄思考,準備閉上眼睛睡一會兒……赤井務武給他注射的東西里含安眠藥的成分,藥效很強,他能撐到現在已經不錯了。 不過,冒充那位先生,還嫌現在的局勢不夠亂的,到底是誰? …… 孤月在夜空中高懸。 地震后的街道蒙著一層灰沉沉的霧,原本繁華的中心商業區只有少數幾家店鋪還亮著燈,在無星的夜晚勉強點綴死氣沉沉的東京。半個城市還浸泡在暴雨和海嘯帶來的冷水里,明明是夏日的夜晚,走在路上卻能感受到讓人直打寒戰的冷意。 店鋪林林總總一字排開,從櫥窗里看去,有的被水浸泡,有的墻倒屋塌,有的漆黑一片,有的依舊在暖色的燈光里安逸如夢。 一道影子打在各色櫥窗的倒影上。 他穿著大衣,戴著禮帽,踩著皮靴,步履輕松;倒影在一面破損的玻璃后消失,又在下一個櫥窗里出現,卻已變成了身段窈窕的女人。 漂亮的金發女人打了個哈欠,靠在一片廢墟的邊緣,雖然做了個慵懶的動作,臉上的神情卻相當嚴肅。 這是克麗絲·溫亞德,或者說她的母親莎朗·溫亞德,目前已名存實亡的某個組織——烏丸集團的代號成員,貝爾摩德。 她在打電話。 “小boss,安排你做的事怎么樣了?不要辜負師姐的期待啊?!彼f話的聲音里帶著笑意,一邊打電話一邊把用來易容的道具折進挎包,衣服也換了一身。 電話那邊傳來少年撲騰了兩下就徹底趴下的聲音:“師姐,你看到了嗎,這是我的良心,它很痛,這事明明你自己就能做吧——” 貝爾摩德回答你是怪盜,扮演別人說兩個善意的謊言不在你的良心管轄的范圍內,而且…… “我當然做不到,我模仿得再像,也騙不過一位處處防我的母親。能做到這點的只有你,怪盜基德?!?/br> 貝爾摩德說到最后就不笑了。 組織即將覆滅的時候,她需要克麗絲·溫亞德的身份在外活動,所以軟磨硬泡讓有希子替她去,但那是6月29日的事。地震發生后,有希子擔心自己失聯的兒子,還有幾位可能涉險的熟人,就從社交場上消失了。 原本貝爾摩德需要有希子幫的忙到這里就結束了,但現在有件更要緊的事……所以貝爾摩德得請這位熟人、朋友、同門繼續幫忙。 她讓黑羽快斗在電話里假扮工藤新一暫時穩住有希子,讓有希子繼續扮演克麗絲·溫亞德的身份,當然作為補償她也委托了相關領域的熟人幫忙尋找失蹤的工藤新一,說實話,在這種地震后的時候,要拜托人幫忙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貝爾摩德自己也擔心下落不明的cool guy,就算沒有有希子的關系她也會到處幫忙找人。 就是被她委托了這件事的黑羽快斗好像有點良心不安,不過他還在鳥取縣,當著組織的小boss,根本脫不開身——雖然組織已經名存實亡,但黑羽快斗這里還是在表演風平浪靜,得益于組織的神秘主義和成員間互相不怎么聯絡的職場環境,現在的情況是能抓一個是一個。 黑羽快斗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等工藤回來你要向有希子師姐道歉!” 貝爾摩德說好好,敷衍了黑羽快斗幾句,就要掛斷電話,卻聽到老師的兒子遲疑地問:“所以你想脫身去做什么?你不是說已經洗手不干了嗎?” 做什么啊…… 貝爾摩德低笑。 “做跟你現在一樣的事。假扮……組織的boss?!?/br> 她掛斷了電話。 貝爾摩德知道琴酒出事了。 她發覺這件事的時候不早也不晚,是在昨天中午——當時她剛到東京,給琴酒打電話,琴酒沒接;這很正常,但琴酒要么一開始就掛斷,要么會等她自己覺得沒意思掛了,絕不會在猶豫很久后掛斷她的電話。 她跟黑羽盜一來東京是取得聯絡的,不過在半路就得到了消息,所以她現在手頭沒有要緊的工作(坑蒙拐騙逃走的組織成員),就去找琴酒。 貝爾摩德從琴酒家找到他可能會去的地方,但是都一無所獲,最后看向東京塔的廢墟,用自己的易容技巧混進了警察隊伍里,并得知了琴酒死亡的消息??蒰in就算死了,心臟中槍又不是被人一槍爆頭,在落水的時候總該做點布置……好吧,貝爾摩德承認,她就是不覺得琴酒會死,不管什么理由,反正她不信。 沒有可靠的合作方確實麻煩,貝爾摩德覺得這件事還是跟組織有關,她跟老師黑羽盜一合計了一下,用各自的渠道找人,不過他們找到的不是琴酒的線索,而是……烏丸的。 上次跟琴酒去過伊甸園后,貝爾摩德讓幾個信得過的人跟蹤為jiejie處理后事的人,最后找到了跟烏丸有關的一處房產。那里有烏丸蓮耶的一個辦公室,貝爾摩德借了波本的boss的權限,花了很長時間才將其解鎖,而現在,留在那里的人說,有人向“烏丸蓮耶”與老朋友聯絡的私人郵箱之一發送了一封郵件。 是跟琴酒有關的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