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節
地震打斷了他們的拍攝進程, 導演抓了抓原本就沒有多少的頭發,指揮劇組暫停工作, 暫時轉移到空曠的地方避難, 等地震結束后再繼續拍攝。他尚未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但那個少年主演、名為工藤新一的偵探卻沖出雨幕, 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在喊: “別管那些了!東京塔倒了, 信號馬上就會斷, 這種程度——這種震級的地震,如果震源在海里很有可能會引發海嘯!到時候沒人能來救我們!” 暴雨掩蓋不了他的聲音。 工藤新一站在劇組的遮雨棚下, 用手指將濕漉漉的頭發攏上去,就保持著這個動作,聲音平穩地道:“撤退?!?/br> 無論是湛藍色的眼睛,還是他臉上的表情,都冷靜到了極點。 不像個還沒成年的年輕人。 導演從工藤新一的臉上感受到了事情的嚴峻性,畢竟導演是國外來的,對東京附近地震的情況,當然還是生活在東京的人比較了解。 他遲疑片刻,讓劇組的人準備離開,但還有相當一部分搭建好難以短時間內拆除和回收的道具……導演在心里計算著需要的時間,卻被少年偵探抓住了手臂。 工藤新一一字一頓地說:“現在,立刻撤退?!?/br> 視頻通訊已經變成了連不上的狀態,地面已經停止了晃動,但以震動持續的時長來看,海嘯大概率會在一小時內抵達岸邊。 電影的拍攝——電影不是什么要緊的事,就算他直接把貝爾摩德的電影搞沒了也沒關系,畢竟從昨晚開始,被摧毀的組織就已經成為了歷史,這部電影還能不能上映都很難說。 名偵探盯著導演看了一會兒,忽然說:“導演先生,其實你知道‘那個組織’吧。是克麗絲·溫亞德說過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劇組離開這里的?” 他在遮雨棚的光線里看到導演的表情,對方動了動嘴唇,但沒能發出聲音。 又或者天地間太過嘈雜,根本聽不清楚。 工藤新一對一直在附近忙來忙去的兩個場務說:“安藤先生,冬月先生?!?/br> 兩個人停下了動作,走到了他們面前。 導演看那兩個毫不起眼的人拿出屬于公安的證件,而那個神情冷靜的少年放下手,濕漉漉的頭發卻沒有再垂落下來,他不容置疑地說: “貝爾摩德肯定沒想過會發生地震的情況,只是不想讓我離開劇組,好了,導演先生,我們該走了。接下來聽我的——啊,我在為公安做事?!?/br> …… 上午6:35。 東京塔大樓倒塌的廢墟里,諸伏景光艱難地撐起身體,從胸腔和腿部傳來的痛感讓他稍微清醒,隨后劇烈的頭疼隨著身體的移動襲來。 他被人從背后打了一槍,不確定具體打中的位置,但應該沒有傷到肺,這暫時還不算太礙事;麻煩的是被壓住的腿和正在流血的頭,諸伏景光抹掉臉上的血,試著挪動身體,卻沒能做到。 他壓抑住想要從喉嚨里溢出來的聲音,咬著牙忍著痛苦看向周圍的環境。 東京塔的鋼架結構砸落、大樓發生爆炸的時候,諸伏景光很幸運地活了下來。 現在他被困在曾是大樓的廢墟下層,有雨水敲擊鋼架的聲音從很遠很遠的位置傳來,不遠處有匯聚而成的溪流從更下方流過的響動。手機早就不在身邊,通訊頻道里聽不到任何聲音,地面剛剛在晃動,過了幾十秒又停止,諸伏景光聽到這座廢墟二次崩塌的聲音,知道他得盡快離開這里。 首先,他得把自己的腿從鋼筋和倒塌的樓板下面拯救出來。 “啪嗒?!?/br> 是腳步聲,和正在接近的人,以及撞到什么東西的聲音。 諸伏景光很快就看清了來的人是誰。他昏過去只有短短幾分鐘,在這片狹小的空間里,能找到他的,也只有——向他開了一槍的同事。 同事的一條胳膊斷了,簡單地做了包扎,穿過已經辨認不出來是什么的廢墟,出現在他面前。 斷裂的鋼筋攔住了對方的去路,但槍支已然上膛。 諸伏景光低頭咳了幾聲,吐出喉嚨里的血和灰塵,才低聲說:“緒方,我記得你父母都是警察,父親殉職,母親因傷退休,跟組織不應該有任何關系?!?/br> 如果不是身份足夠清白的人,是不可能被zero安排到他身邊的。 正是因為對叫做緒方的同事的背景一清二楚,諸伏景光才會想問,為什么。 緒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先是放下手里的槍,才用嘲笑般的語氣回答:“我確實跟組織沒什么關系,我不缺錢,對他們說的長生不老也不感興趣,還不至于為這種東西動搖?!?/br> 那,為什么會做出這種事呢? 站在昏暗空間里的男人垂著頭,好像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解釋,很久才說了句:“我真羨慕、不,應該說是敬佩你們這種人,能放下所有個人情緒去執行任務,所以我才沒能被選中成為臥底?!?/br> “……” “我進入公安就是為了組織,為了報仇,所以在得知有臥底任務的時候我就向上級申請,老師拒絕了我,原因是我面對組織的時候做不到完全的冷靜。但你可以,諸伏,我很佩服你?!?/br> 緒方吸氣,然后長長地呼氣,好像把一直郁積在心底的某些話說出來,讓他整個人都變得輕松了。 諸伏景光知道他還有話要說,或者,接下來才是最重要的那部分,他甚至已經隱約猜到了緒方要說的內容。如果說,有什么能讓一個身負仇恨、無法動搖的人背叛,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緒方低聲說:“所以,我本以為你會殺了他,替我——替我的父親報仇?!?/br> 大地深處的聲音傳遞到了地表,余震讓原本就不堪重負的廢墟進一步坍塌,似乎是上面的結構發生了變化,這次雨水打在鋼架上的聲音變得更近了。 諸伏景光覺得自己的腿已經快要失去知覺,好消息,它現在還有知覺,他能感受到在地面晃動的時候被擠壓的血rou,和暫時還沒徹底斷裂的骨骼。 他試著動了一下,發覺好像能移動一點了。 “你父親是在十七年前犧牲的,”諸伏景光記得他看過的資料,某種幾乎可以肯定的事實已經近在眼前,“殺他的人……是琴酒?” 沉默,或者肯定。 諸伏景光輕輕呼出一口氣,發覺緒方沒有回答,就說:“出于保密原則,我們沒有告訴你,他——” 緒方猛地用手錘了一下旁邊傾斜的樓板,聲嘶力竭地喊:“就那么想要長生不老嗎?就那么想活下去嗎?就連老師都說如果能從他身上得到長生不老的秘密會怎么樣,那他殺過的人呢?!諸伏,你明明知道他殺了多少人,跟他一起生活不會覺得惡心嗎?!” “……” “我討厭你、我恨你,對你這種永遠冷靜的人果然喜歡不起來。老師說得沒錯,我無法擺脫個人情緒工作,我從始至終都想報仇,所以我沒有辦法執行那些毫無意義的任務,看著該死的人繼續逍遙自在地活著!所以有人來聯絡我的時候,我同意了跟他們的合作,他們會殺死琴酒,而我會殺死你,讓任何人都得不到長生不老?!?/br> “說完了嗎?” 諸伏景光聽到同伴真正說出想要殺死自己的話,沒有生氣,而是非常平靜地問他。 緒方張了張嘴,又說如果有人得到長生不老的技術,那這個世界將走向被少數人永遠統治的極端,沒有人——除了他們之外沒有人想看到這個結果,所以我必須殺死你,你們必須死亡。 “說完了嗎?” 諸伏景光又問了一遍,就連語氣都跟剛才一模一樣。 緒方確實已經把他想說的話說完了,雖然還有很多牢sao要發,但面對不遠處那個有著霧藍色眼睛的青年,他又把那些話收了回去。 他問:“你想說什么?” 諸伏景光靠著墻壁坐起來,認真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才說:“既然你已經說完,那現在輪到我了。出于保密原則,我們沒有告訴你以及其他同事,琴酒——黑澤陣是其他機構派遣到組織里的臥底?!?/br> 緒方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覺得耳邊有什么在嗡嗡作響,但諸伏景光又平靜又堅定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朵:“當然,他的身份跟你與他之間的仇恨沒有任何關系。你認為他該死,那我也一樣。幸好你沒有成為臥底,也沒有變成我跟他這樣,所以,不用找理由說服你自己了,緒方,如果你認為你是正確的,那就來殺我?!?/br> 天已經開始亮起來了。 地震后的云層逐漸散開,將藏在一片厚重黑灰色背后的太陽露了出來,好像大地的憤怒傳遞到了天空,只是沉悶的空氣和墜落的雨不見絲毫減少。 緒方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 “他是……” “前蘇主導的國際聯合調查機構t.o.r.o解散后重組的機構,a.u.r.o,或者叫做曙光(aurora)聯合,他是他們派遣的調查人員?!?/br> “……” “緒方,你不開槍嗎?” 叫做緒方的警察有那么一瞬間分不清自己眼前的是誰,是他的同事,還是死去的父親,又或者他想殺很久的琴酒,又興許是因為失血過多等不到救援就要死亡的他自己。 他忽然覺得難以呼吸,喘著氣,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的傷口。幾個小時前受的傷,諸伏幫他包扎的,傷口已經在暴雨里感染,所以說不管怎么樣死都是遲早的事。 緒方用唯一剩下的那只手攥緊了槍,然后緩緩舉起,向著上方—— “砰?!?/br> 槍聲響起,拿著槍的人應聲倒下。 緒方最后看向了諸伏景光的方向,動了動嘴唇,好像想說點什么,卻在被子彈打中的很短時間里就再也不能把那句話說出口。 “啊啊啊諸伏,諸伏諸伏諸伏你沒事吧?!沒事吧!” 一個大喊著的身影趴在樓板的上方發出像是慘叫的聲音,然后有人收起槍,很輕地從上面跳了下來,環顧四周,正打量著怎么把諸伏景光從樓板下面救出來。 諸伏景光看到來人,半晌,才叫出了名字:“萊伊,還有……桐野?!?/br> 站在他面前的是卸掉偽裝也換了衣服的赤井秀一,上面那個在慘叫的是桐野,聲音實在是太好分辨了。桐野的背包被后面的鋼筋勾住,慢了一步,現在他正在試圖尋找安全的路線往下走,對直接從上面跳下去的這位先生表示譴責。 他決定很大聲地譴責:“我都說了開槍會把其他人引來的??!快點快點,我們得快點離開這里!” 赤井秀一完全沒在聽他說話,蹲下來檢查諸伏景光的傷勢,剛想問問諸伏景光能不能感受到腿附近的情況,就看到那個藍色眼睛的青年向他伸出了手。 “……怎么了?” “巧克力?!?/br> 諸伏景光眨了眨眼。 赤井秀一還以為諸伏景光要說別救我了,我有重要的情報要你帶回去,現在他不可遏止地笑出了聲,從落地開始就一直繃著的表情也放松下來。 他握住諸伏景光的手,說:“沒有巧克力,那是琴酒給的,只有我,不要就算了?!?/br> 諸伏景光撇撇嘴:“他還給你巧克力?!?/br> 赤井秀一說是啊,我替他做可能會送命的事,他都不舍得給我塊糖。那種巧克力也太苦了——就像他平時喜歡喝的黑咖啡一樣。 他和終于下來的桐野判斷了一下,發現要直接把諸伏景光挪出來有點不太可能,幸好桐野背著的包里有緊急帶來的救援工具,他們可以試著把這邊的樓板往上移動一下。 “不會引起二次坍塌嗎?”諸伏景光問。 “那群人可能還在搜索你,或者說警方忙著進行震后救援,現在是把你帶走的最好時機,我們沒時間等你的同事來了?!背嗑阋徽f著,已經開始著手準備了。 剛才那一槍確實可能驚動了廢墟里存活的或者剛進來的其他人,繼續等下去遇到敵人的可能性比較大,不如先賭一下,反正蘇格蘭的運氣一直很好。 一直。 赤井秀一在心里重復了一遍這個詞,希望你能給我們帶來好運,蘇格蘭先生。 幾分鐘后,桐野小心翼翼地松開手,將用來支撐樓板的工具頂在原本的位置,膽戰心驚地看著用相當狂野的手法給諸伏景光的傷口做緊急措施的赤井秀一,開始想你們fbi的課程都是這樣的嗎? 赤井秀一假裝沒注意到桐野異樣的目光,將諸伏景光扶起來,說:“好了,我們得走了?!?/br> 諸伏景光看向緒方的方向。 緒方倒下的位置是一塊地面的裂隙,他的半個身體都已經掉了下去,但另外一半還卡在那里。槍掉在一邊,黑暗里傳來血的味道。 “他是……”赤井秀一問。 “同事?!敝T伏景光簡短地回答。